第111章

  “谢澄!”她真的生气了。
  谢澄连忙解释:“那次我闻到了,但我真没想到你会变成猫,我以为只是沾了主人的味道。”
  “真的,我发誓。如果我认出来,绝对不会在你面前衣衫不整,也不会抱着你睡……”
  “停!我信。”南星急急忙忙打断他,咬牙切齿,将脸埋在他肩头,不吭声了。
  走了很远,背上人也没动静,谢澄垂眸道:“你真不想理我了吗?”
  南星扬起头,攀着他肩的手指无意识敲着,就像她以往思考时敲桌子敲石头般。
  “戴紫纱帷帽的人,是柳允儿。真有意思,原来她和王玄腾之间也有血海深仇,愿意付出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
  “……你刚是在想这个?”
  “不然呢?”
  谢澄重重吁出一口气,强压下胸中翻涌的郁结,避免自己被她气死。
  “谢谢,我知道你对付王玄腾是为了我。”南星自顾自说:“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只是觉得此事我独自亦可办成,没必要把你扯进来。”
  谢澄蓦地停住脚步,脑海中全是谢兆光那句“那种货色,哪里配她一命换一命”。
  “我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言谢,也早就……不分彼此了。”
  他单手稳稳托住南星的腿弯,另一只手探入胸前衣襟,取出那张被攥得发皱的试言纸,反手递到她眼前,气息有些不稳地问:“这是什么意思,你能告诉我吗?”
  纸上是她写的:我已经付出过生命了。
  南星沉默。
  大雨,在此时轰然倾落。
  第96章 中州古地紫郡风云
  风呼喇作响,青石铺就的地面很快被打湿,万万个月亮破碎在万万个水潭里,将二人的眼映得透亮。
  护体灵力犹如无形屏障,蒸却雨丝风片,在两人之间氤氲出潮湿的暖意。
  南星拢住谢澄的脖子,将下巴轻抵在他肩头,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朦胧。
  “其实我真是只孤魂野鬼,来人间索命的,你怕不怕?”
  谢澄就知道她不会认真回答,却还是闷声应道:“怕。”
  南星乐了,“你居然怕?怕我把你这仙君拽进地府,入孽海受苦业去?”
  “你拽我,我当然去,我怕的就是你孽海自渡,弃我于不顾。”
  谢澄的喉结轻轻滚动,声音沙哑,笑道:“到时候,我就只能在奈何桥上徘徊不去,日日唱着人鬼情未了的戏文,烦死黑白无常夜叉罗刹,等你这只鬼回来找我。”
  南星看不见他眼底浓浓的哀愁,只当他在逗笑,便顺着话茬胡言乱语:“那你嗓门得大些,我就算当鬼也是最厉害的鬼,轻易请不出来。”
  “你就不能自己出来见我吗?”谢澄被她气得牙痒痒,没忍住捏了下她腿弯,南星倒吸一口凉气,不甘示弱,把冰凉的手掌塞进他颈侧,想好好报复下他。
  可奇怪的是,谢澄的身体反而更烫了。
  见他不吭声,面不改色的,南星自觉没趣,将自己反被捂热的手抽出。
  “捏我干嘛。”她控诉。
  “你心硬的跟石头一样,我试试能不能捏软。”她胡说,他也胡说,谁怕谁?
  “嫌我心硬,那你不该捏我腿,你该捏……咳咳……”南星及时住嘴,沉默半晌,又道:“说让你嗓门大些就算铁石心肠,谢澄,你讲不讲道理?我还有更心硬的话没说呢。”
  谢澄抿唇:“我不想听。”
  “真不听?”
  “……你说。”
  南星捏住他泛红的耳垂来回揉捻,罕见地流露出温柔和向往的神情,带着几分笃定的自信与从容,轻声道:“等我处理好所有事情,天大地大,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
  握在她膝弯后的手掌缓缓收紧,将彼此的心跳按在一起,敲得他挺拔的后背不受控地一颤。
  周遭的雨声、风声瞬间褪去,万籁俱寂,唯有她轻描淡写许下的未来,在他耳中反复回荡。整个世界只剩下背上之人的重量与体温。他需要极力克制,才能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
  “真的?”
  他知道她背负良多,知道她身处漩涡,但此时的他,还不知道那一句借玩笑说出口的承诺,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果知道,他就不会只是像现在这样,借着大雨,深深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将那阵汹涌的酸涩逼退。
  “我当真了,你别反悔。”他眼眶微红,语气却含笑。
  只要不和她分开,即便真去阴曹地府,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说好。
  南星刚露出笑容,心口却猛地一悸。一股冰冷暴戾的意志,如同深水下的暗礁,悄然触碰到她的意识边缘,旋即隐没。
  她搭在谢澄颈前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僵。
  她深呼吸调整,默默运气压制这突如其来的试探,跟没事人般,挤出个笑道:“不反悔。”
  檐雨轻敲夜夜,长街空旷,只他二人,步步深而坚,徒留背影重叠,相伴向前,不曾回头。
  次日。
  晨光熹微,昨夜的雨水将天地涤荡得格外明净。四人收拾停当,正准备向州主辞行,高喻冬却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
  “就不能多住几天吗?”
  她刚给南星展示过她新练的两招掌法,得了几句夸奖和指点,尾巴正往天上翘。忽然听南星等人即刻要走,立马瘪起嘴不开心了。
  “哪有你这样的师父,才教了没几招,就撂下徒弟不管不顾了。”
  南星错愕道:“谁是你师父?”
  高喻冬:“你啊!我的武功是你教的,理所应当是你徒弟。”
  “未来仙首”万万没想到,她的第一个弟子居然是这么来的,这可不行。
  “你别耍赖皮,我不要你这便宜弟子。”
  高喻冬咬住下唇,泫然欲泣道:“什么便宜弟子啊,我很值钱的好吗!父亲之前叮嘱我别乱跑,说我在鬼市的价钱可高了!”
  “……”
  这难道是什么好事吗?!她真的不理解这小姑娘的逻辑。
  南星费了好一番唇舌,最后以仙门不许年轻弟子开宗立派为由,总算将高喻冬糊弄过去。
  “那好吧,”高喻冬委委屈屈地妥协,“等你老了我再去找你拜师。”
  “等我老了你估计都……”
  望着高喻冬倔强的神情,南星适时将话咽了回去。惹哭还得她哄,算了。
  她拿出那张长长的画卷,递给高喻冬。
  图是她画的,谢澄懂人间风水,修改过一二,批注是吴涯写的,而沈酣棠是唯一一个能理解州主审美的人,又在图的基础上优化了一遍。最终,四人合绘出了这份崭新的州主府布局图。
  高喻冬看后,惊讶道:“这是……?”
  “是我们四人的一点小心意,照着这个改建府邸,以后就不怕有人轻易闯进来把你掳走了。”
  南星重点指着图上她画红圈的地方,语重心长道:“这几个地方,务必派侍卫时刻巡逻。你还知道自己身价高,万一真有亡命之徒,谋财害命怎么办?你和你父亲长点心吧。”
  也就是华州富庶,治安良好。否则像他们家这一大块儿肥肉,若是放在渔州,估计早就被吃干抹净,连渣都不剩。
  但正常人也想不到,一州之主的府邸能草率成这样。
  高喻冬第一次知道自己家漏洞百出,不由有些后怕,认真点点头,说会转告父亲。
  见她这么乖,南星真有些不习惯。高家这对兄妹,在她面前和在别人面前貌似是两幅面孔。
  辞别高家,四人一路北行。不过两日光景,眼前景致便豁然开朗——
  中州大地,平原辽阔。
  一望无际的黑土在烈日下蒸腾着沛然的地气,没有山峦阻隔,视线可以一直滑到天地缝合的那条线上。
  站在这片土地上,人会觉得自身渺小,却又会被一种无名的力量撑开胸腔。
  太辽阔了,辽阔到任何一种统治都显得短暂。太肥沃了,仿佛埋下什么野心都能疯长。
  脚下的每一寸土都浸过前朝的血,吹过耳畔的每一阵风都曾见证无数帝国的兴亡。南星远眺天边,突然理解了千百年来,为何屡屡有人生出逐鹿中原的豪情壮志。
  既入中州,代步工具自然要换。谢澄精挑细选,买了三匹神骏的大宛马。
  沈酣棠兴致勃勃地凑在马前,脸颊亲昵地蹭着浓密的鬃毛。好马通灵,嘶鸣一声回应她的触碰,惹得她心喜不已。
  “怎么只买了三匹?”
  谢澄望着站在山坡上俯瞰原野的南星,解释说:“难道x你会骑马?”
  “好吧。”想起自己不会骑马,沈酣棠兴致骤减。
  南星收回目光,随口说:“没关系,我教你。”
  正想说他可以教但被人截胡的吴涯:“……”
  沈酣棠身体素质很好,南星没演示过几回她就会了,一溜烟儿窜出去,扯着缰绳撒欢儿跑了好几圈,边跑边笑,喊都喊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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