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他话锋微转,语气依旧平缓,却带着洞悉世事的冷静。
“可剑终是利器,锋芒毕露,诱人,也伤人。”
谢澄其人,就像雪山之巅的寒阳,令人因光芒而神往,可若真的靠近,感受到的或许只有刺骨的寒凉。
然而,对在意的、喜欢的人,这轮寒阳便会沉入冰山与之一同融化,予取予求,无所不应,恨不得摘星星送月亮把人捧到天上。
他会倾其所有,真诚、纯粹、忠贞不渝——他的爱太浓烈,因而也格外危险。
百转千回,谢黄麟真正想说的话就一句:这种极端的爱,只会伤人伤己。
南星笑笑:“世事圆滑,行止随心有赖实力,爱憎分明需要资本,而他恰好两者都有,我都有点嫉妒,遑论旁人。”
说什么“锋芒诱人又伤人”,文邹邹的,不就是在谢澄面前,又想攀附,又不可避免地自卑么。
感到自卑就去自强,怎么还怨人家锋芒过盛?
“……”察觉到她话语中的回护与讥讽之意,谢黄麟暂且岔开不提。
“别看他总一副潇洒不羁的模样,内里却执拗至极,拿得起放不下。一旦认准什么,就不可能罢休。”
他看向南星,目光锐利:“这种心性,于修行大有裨益,于情爱,却是劫数。他付出一分,便期待能看到一分回应,若得不到,便会自疑自苦。而你……你会因他的过度在意而厌烦,因他的占有欲而痛苦,他也会因你的不在意而受伤。”
“比如?”南星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比如现在。”谢黄麟轻笑道:“他定是在房中辗转反侧,猜测你为何迟迟未归,是遇到了危险,还是……存心躲着他。而你,大概从x未为他如此牵肠挂肚过吧?”
南星指尖一顿。
她眼前倏然浮现出谢澄苦等她不得、暗自神伤却不肯离去的模样。她的确没把那句随口约定放在心上。
谢黄麟乘势放缓语气,语重心长:“你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对爱的期待自然不同。他要的是全然交付两心相许,而你的天性注定做不到。一时的吸引终会褪色,长久相伴,需要的是灵魂的契合。”
话至尾声,他才图穷匕见,露出几分真实的意图。
“你或许,该考虑一个和自己更相似的人。”
烛火噼啪轻响,在南星脸上投下摇曳的暗影。
她沉默了许久,就在谢黄麟以为她已被说动时,她却忽然轻轻笑了。
那笑声里没有嘲讽,反而带着一种拨云见日的恍然,甚至……一丝隐秘的悸动。
“如果我说,”她抬起眼,目光清亮而坚定,“你口中所有的不合适,恰恰是我看中的呢?”
谢黄麟似乎愣住,难以置信、带着几分逼迫道:“你想清楚再说。”
可南星终于想清楚了。再没有这么清楚过。
为什么她对谢澄如此信任呢?
因为谢澄让她心安。
在他面前,她很自在,无论她做什么,回过头去,他永远都还在等她。
原来在别人眼中这种“爱”很偏执啊。
但,那种细水长流、相敬如宾、随时可以好聚好散,相忘于江湖的爱,她不喜欢。
她就喜欢他非她不可,非要她喜欢他不可的固执。喜欢他吃飞醋,喜欢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实则明显的要死的占有欲,喜欢他的目光永远追随着她。
爱意沉重、难以割舍、深入骨血、至死方休。
如果说谢澄想要的爱太偏执,那她又何尝不是呢?
但她没法把这句话说给谢黄麟,因为听起来显得她有点扭曲。所以她只是说:“我觉得我们很配。”
谁说了都不算,她觉得配那就是配,谁不同意证明谁没眼光。
“他等我很久了,谢家主。”说罢,南星利落行礼,转身就走,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仿佛在说恕不奉陪。
“慢着。”谢黄麟长叹一口气,出言挽留。
他起身,缓步踱到南星身边,看着她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庞,忍住了冒犯的冲动。
他不想吓到她。也不屑强制。
所以他只是借助境界,给她施加了一层限制行动的封印。
他语气很温柔,说出的话却令南星如坠冰窟——
“别怕,我准备了一份礼物,带你一起去看看。也许看完,你会改变主意。”
“我们才是真正的同类,天造地设,你只是还没有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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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南星:因为我是这样的人,所以选择这样的你。
谢澄:呵呵,这章没有我,但处处是我。她嘴上不爱我,心里……
南星:闭嘴[化了]
与其说这种爱极端,不如说极致,俩人都是眼里揉不得丁点儿沙子的类型,堪称情感洁癖,在别的地方可以算计、权衡,但感情no。
断情绝爱,可证大道;至情至性,方证我心。
第90章 故人之姿假作真来
夜风穿过水阁,拂动鲛纱,带来远山模糊的轮廓与近处水波的微响。
谢黄麟手从她侧腰和小臂的空隙中探入,莫名其妙地摩挲着她挂在身后的长生剑柄。
这个姿势太过暧昧,隔着层层鲛纱望去,就像一对儿缱绻拥吻的眷侣。
南星腰间不属于自己的那枚黄玉佩,似乎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突然发烫,又很快归于平静。
她挣着使不上劲的手臂,冷笑一声,“你不嫌恶心吗?”
他不嫌,她还嫌呢。
谢黄麟倒没有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是取下长生在大掌中把玩,但也没解开对她的封印。
长生居然没有抗拒他的接触。南星瞪大了眼,几乎要怒斥长生的不争气。
喂,你可是我的剑,怎能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
还是晦明好!
谢黄麟将她的疑惑尽收眼底,解释道:“这柄剑,是我和她联手打造的。”
“用天外天的百年银杏枝,取首山之铜,择南海之玉,还有近乎半个仓库的碎星金。”遥远的记忆、活色生香的佳人,令谢黄麟的眼中盈满温柔,“长生这名字,还是我取的。”
“……你什么意思,扯了半天是来讨剑的?”南星眉头一皱。
谢黄麟再次噎住。真不知道谢澄平时是怎么跟她谈情说爱的,她眼里除了剑就是混沌珠,哪有半分情爱?
“你长得很像她。”
一语落,满堂落针可闻。
这下,于情事上再迟钝的人也听懂了。
南星眯起眼,双拳慢慢攥起,咬牙切齿道:“你敢拿我当替代品?”
谢黄麟见她气狠了,伸出手想哄哄她,却被她扭头躲过。他毫不怀疑,倘若没有那层封印,南星估计早就一巴掌扇他脸上了。
“跟我在一起,好处会很多。权势、地位、财富,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你和王玄腾有仇,我可以替你杀了他。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能给你实打实的东西。这种关系,远比爱更牢固,这不是你最看重的吗?”
南星冷嗤道:“这些东西,我自己也能得到,不需要你。”
谢黄麟揉揉眉心。南星的油盐不进让他心力交瘁,她和沈留清相貌像、实力像,性格却大相径庭。
于是他幽幽望着南星,南星也冷冷盯着他。
还没等他决定好是否要采用更激进的方法逼她服软时,南星忽而道:“她为什么没选你,因为你们不配吗?”
真是睚眦必报啊。
他说她跟谢澄不合适,她就要说他跟沈留清不相配。
而且一击毙命。
“天底下,只有我配得上她!”谢黄麟额间青筋凸起,压着怒火道:“我们早有婚约,可有个花言巧语的混蛋骗了她。”
察觉他波澜不惊的心情被掀翻,南星忽而冷静下来。她顺着话说:“哦?仅凭花言巧语,就能骗得一任仙首的芳心,我不信。”
“留清是个剑痴,只知道修行,又被保护得太好,才会被那一点不知所谓的新奇蒙骗。”
谢黄麟的记忆被拉回那年深秋。
天外天的银杏金黄,碧空如洗,年少成名的少女呈“大”字型躺倒在草地上,跷着腿点评道:“天外天十年如一日,无聊死了。阿瑜,我最近认识个讨厌鬼,本事不大,嘴巴特毒,还说天上百年,不如人间一夜,什么嘛。”
彼时,还未继任家主、还未改名为谢黄麟的谢瑜递给她枚瑶果,说:“谁敢惹我们的未来仙首?你告诉我,我去教训他。”
少女翻了个身,豪爽地啃着果子,耳朵却红了,“嗯……不跟他一般见识。”
后来,她笑着跟他说,她把那个讨厌鬼抢回来了。说她毁了人家清白,该负责的。
一个从来没守过规矩的人,偏偏要守这条规矩。
那他呢?他们之间的婚约是自幼定的,她宁肯顶着压力对那个男子负责,也不愿顺应人心对他负责。
谢黄麟当时觉得自己差劲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