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其实她已经没有知觉了,脑袋里仿佛塞了好几大团棉花,无法思考,全凭本能。
  她轻轻松开了手。
  那朵悬浮的镜昙骤然绽放出刺目的白光,三十片披针形花瓣无声崩解,化作无数流光碎影,如一场猝不及防的夏日花雨,瞬间充斥了这方狭小的天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割裂。
  第一个人的护身法宝亮起,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应声而碎,碎片尚未落地,他的喉间已多了一道极细的白痕。第二个人的飞剑刚祭出一半,剑身便连同持剑的手臂被一道看不见的利刃整齐切断,断面银白,宛如镜面。
  没有惨叫,没有激烈的对抗。
  只有收割。
  镜影过处,生命如同被风吹熄的烛火,悄无声息地湮灭。鲜血泼洒在荒芜的地面和残破的墙壁上,绘出大朵大朵凄艳的花。
  只留下满地尸骸,无声诉说着方才那场短暂而残酷的杀戮。神雨依旧淅淅沥沥地落下,冲刷着血迹,却一时半会,洗不尽这冲天的戾气。
  召阳早在镜昙崩解的瞬间便已暴退数丈,周身泛起一层朦胧的清辉,那些致命的镜影碎片撞在清辉之上,发出雨打芭蕉般的细密声响,却无法侵入分毫。
  他眯着眼,看着这场无声的屠戮,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意淡去,眼神里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打量。
  场中站着的人,顷刻间便只剩下了三个。南星,召阳,以及那手持长鞭的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反应极快,在镜影袭来的刹那,他手中长鞭已舞得密不透风,青色的鞭影如同一条护主的毒蟒,将自身团团围住。镜影与鞭影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金铁交击之声,火花四溅。
  他挡住了。
  然而,不等他眼底那抹劫后余生的庆幸浮现,南星动了。
  她像是根本没有在意那些碎裂的镜影是否尽全功,一步踏出,身形如鬼魅,直接穿透了尚未完全消散的光影碎片,出现在了青衣男子面前。
  仿佛她就是光影本身,透过片片碎镜可折射到任何地方,快得超出了视觉的捕捉。
  青衣男子瞳孔骤缩,鞭势已老,新力未生,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南星抬手——并非攻向他,而是精准地、轻描淡写地,用两根手指捏住了他那根灌注了灵力的青色长鞭的鞭梢。
  就像她初次动手时那样。
  召阳没有任何支援青衣男子的打算,也没有趁机绕后偷袭南星,他低声自语:“这便是你最擅长的招式么……”
  双指夹剑,何其疯狂,如果有人以此为绝招,那这人离疯子也不远了。
  那足以开山裂石、蕴含着青衣男子本源灵力的鞭子,在南星指间温顺得像一段死蛇。
  “这鞭子,”南星终于抬眼,看向他,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虚无,“抽起来,很顺手?”
  青衣男子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他想抽回鞭子,却发现鞭身如同被铸在了山岳之中,纹丝不动。他想弃鞭后退,身体却像是被无形的枷锁禁锢,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南星手腕轻轻一抖。
  “啪!”
  一声清晰的、皮开肉绽的爆响。
  青衣男子甚至没看清鞭影来自何方,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抽在他的胸膛上。
  护体灵气如同纸糊一般破碎,胸骨瞬间凹陷下去,他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后方残破的墙壁上。
  “呃啊——!”凄厉的惨叫这才从他喉中溢出。
  南星看也没看他的尸体,目光缓缓转向场中唯一还站着的人——召阳。
  召阳周身的清辉已然收敛,他摊了摊手,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容,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着南星。
  南星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她脸色苍白如雪,气息也有些不稳,连续的爆发,显然让她本就虚弱的状态雪上加霜。但那双眼底深处的冰冷,却让召阳丝毫不敢大意。
  最终,她没有出手。
  镜昙的碎片如归巢的萤火,重新汇聚在她掌心,凝成一朵安静闭合的花苞,随即隐没不见。
  召阳看着她彻底闭眼休息,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低声咂舌:“喂,为什么不杀我?”
  南星懒得理,哑着嗓子道x:“你说你不杀美人。”
  召阳被她的自信噎了一瞬,居然无力反驳,但想起和寒石的交易,他顺手在地上拔了几片止疼的蕖蕖草,塞进嘴里囫囵嚼了,耍赖道:“为你破例一次。”
  南星掀起眼皮,被敛春光半遮住的眸中流转着冰冷剔透的光华。
  ——她刚在诈他。非是不想杀,而是不能杀。灵力耗尽,神器沉眠,她已底牌尽出,而召阳深浅未露,如非必要,她不想搏命。
  “我对你那破珠子没兴趣,”召阳嚼着草叶,漫不经心道,“你武功倒有点意思。刚有人找到我,说你很强,让我们来比一场。”
  “是死是活,且看你是强是弱咯。若你真能赢过我……”他咧嘴一笑,露出唇边的小虎牙,“我给你当奴隶,当牛做马,做狗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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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少年,想做[狗头叼玫瑰]就直说,不必大费周折。
  暂定以后工作日晚九更新,节假日包括周末早九更新[星星眼]
  第84章 姚黄姚绛花开并蒂
  南星没有理会召阳那看似荒唐的提议。她抱着姚黄,寻了处相对干净、能避雨的角落,小心地将女孩放下。姚黄似乎被之前的动静惊扰,眼睫颤动,发出细微的嘤咛,有转醒的迹象。
  摘下敛春光,南星轻轻拍了拍姚黄的背,低声道:“没事,睡吧。”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动作却异常轻柔,与方才那个手持镜昙、杀伐果决的形象判若两人。
  安置好姚黄,南星才缓缓起身,看向一直等在一旁、饶有兴味打量着她的召阳。
  她语气平淡无波:“不比。”
  召阳一愣,笑容更加张扬:“这可由不得你。”
  他反手一握,一柄造型古朴、剑身隐有暗纹流转的长剑出现在手中,剑未出鞘,已有一股沉凝如山岳般的气息弥漫开来,正是渡厄剑。
  神剑渡厄,出剑时可画地为牢,将对手困于方寸,无法移动,只能被动接招。
  手握渡厄,召阳几乎战无不胜,他是个纯粹的武痴,自视甚高,不是什么人都杀的。适才见南星迎敌时不躲不避,双指断剑,他便知寒石为何笃定他愿意跟南星比一场——
  渡厄现世以来,只输给过逍遥,此乃神剑之间的克制。可南星的武功,却天克渡厄。
  捕捉到南星有一瞬踉跄,渡厄剑铿然出鞘!
  一道无形的力场以南星为中心骤然收缩,仿佛有无形的墙壁自四面八方合拢,将她牢牢禁锢在原地,连脚尖都无法挪动半分。这并非简单的定身术,更像是一种规则的强行制定,在这方寸之地,南星失去了“移动”的资格。
  与此同时,召阳的剑动了。剑光并不绚烂,反而带着一种沉重压抑的灰蒙色彩,直刺南星面门,速度看似不快,却封死了所有闪避的可能,逼得人只能硬接。
  南星瞳孔微缩。这渡厄剑果然诡异。
  她无法移动,但并不代表她无法反击。几乎在剑光及体的瞬间,她并指如剑,指尖一点清辉凝聚,抬手夹住了渡厄剑锋。
  “故技重施?”召阳可非等闲之辈,有两个人死在这招上,他早做好准备,此时竟随剑旋转,再次运气刺向南星。
  指尖与剑尖精准相撞,发出清脆悠长的鸣响。气浪以两人为中心翻涌开来,吹起地面尘埃。
  趁此喘息之机,南星终于拔出了长生剑。她脸色依旧苍白,站在那里,身形甚至有些单薄。长生剑意却如春水绵延,生生不息,竟隐隐将渡厄剑那股沉重力道化解、吸收,甚至反推回来。
  “生生不息……不愧是神明之下第一剑。”
  召阳赞道,手下却不慢,渡厄剑招式一变,剑影重重,如群山叠嶂,一波接一波向南星压去。每一剑都带着那诡异的禁锢之力,逼迫南星必须在原地接下所有攻击。
  南星站在原地,双指或点、或划、或挑、或抹,将召阳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一一接下、化解。她的动作看似不快,却总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剑势最薄弱之处,以巧破力。
  空气中尽是剑意碰撞的嗤嗤声与金铁交鸣的脆响。
  召阳越打越是心惊。
  他能感觉到,南星的灵力确实所剩无几,每一次碰撞,她的气息都会紊乱一分,脸色也更白一分。但她对剑意的理解和运用,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在那“画地为牢”的规则压制下,她竟凭着精妙绝伦的剑招和对长生剑意生生不息的极致运用,隐隐占据了上风!
  她的剑意,带着一种亘古永存的韵味,仿佛能磨灭一切锋锐,化解一切重压。渡厄剑的禁锢之力,在这绵长不绝的生机面前,竟显得有些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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