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风,似乎吹得更急了,烛火激烈地晃动起来,好几次都差点熄灭。
  禁闭的房屋里,哪里来的风?
  谢澄拔出纯钧,负手持剑立在南星面前,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面前沉默的“新娘”。
  “天下雨,妹嫁人,嘀哩嘀哩穿嫁衣。红绣鞋,白灯笼,半夜自己掀盖头。”
  唢呐应和着歌声越来越近,直要钻到人脑子里去,刺得耳膜生疼。
  谢澄压低重心,半跪在南星面前,隔着红色的盖头,他只能瞥到南星的下巴。
  “花轿来了,别怕,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出事的。”
  烛火彻底熄灭,随之消失的,还有整间房屋的光亮。
  “师妹!”黑暗如浓墨,带来溺水般的窒息。谢澄以最快地速度去拉南星,手刚抓住她的腰带,就被一股冰冷刺骨的力量弹飞。
  一剑劈出,纯钧剑华美如神莲的光辉次第绽放,照彻每个角落。
  空荡荡的房屋中,早就没了“新娘”的身影,他毫不迟疑翻出窗,从二楼跳下,御剑往某个方向飞去。
  “一步抬,两步摇,三步踏过奈何桥。问那新娘讨个彩,来年x不愁没钱烧。”
  逼仄的花轿之中,南星已满头大汗。喜烛融化的蜡汁滴在她手背上,燎起几颗水泡。
  南星想撒手,可喜烛似乎跟她的血肉粘连在一起,想挣扎着分开,掌心与红烛间弥着千丝万缕的血丝。
  头上的盖头紧抓住她的头皮,扯得人生疼。就连身上穿的嫁衣也莫名其妙潮湿软化,散发浓郁的腥臭。
  浑身上下没一处不难受,南星心道若换个凡人来,只怕已经疼晕过去。
  使尽浑身解数蜡烛也无法熄灭,她的耐心已耗到顶点。
  眼见血丝变本加厉地吸取自己的生机,起初还停留在表皮,随着时间流逝越钻越深。
  愈发疲惫的南星后仰靠住轿厢,咬牙闭眼。
  伴随着闷哼,南星左手用力攥住红烛,右手快速一扯,掌心与血丝交织的一层表皮被撕下。
  大汗淋漓,扯下一截红色下袍,左手还粘着红烛的南星手口并用,潦草包扎好伤口。
  当断则断,再犹豫下去,她等会儿连剑都没法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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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焕如冰释镇邪禳灾
  红盖头南星实在弄不下来,总没法把头皮扯掉。她将盖头最大程度扯起,透过鼻翼两侧的缝隙,艰难地观察周遭。
  花轿帘子被风掀起一角,阵阵阴风刮得她遍体生寒,南星瞳孔猛然收缩。趁着月色,她看见轿夫脚步僵直,只有足尖点地,媒婆双腮紫红,分明是群浆糊黏成的纸扎人。
  纸灵禁咒,乃上古邪修所创,剪纸为马,撒豆成兵。凡人见之如常,修真者和濒死之人或可看破。
  花轿被抬到一座老宅门口,南星被纸扎人强行灌下毒酒,推着她跨过高高的门槛。
  朱漆大门在身后闭合,铜锁咔哒扣死。匾额上大书:严府。
  堂内红烛未点明火,却泛着幽蓝的光,映出满堂血色。
  “吉时已到——”
  嘶哑的唱礼声刺痛耳膜,她身体突然不听使唤。
  绣金喜服缩紧缠住她的身躯,凌空俯瞰,极像只振翅不得飞的囚凰。
  跟左手粘连的喜烛突然变成一段红绸被塞进南星手心,无形力量在逼迫她行三拜之礼。
  南星梗着脖子,就这么和那股力量僵持起来,死咬牙关也不肯低头。
  却听一声轻笑,来人打了个响指,就破掉此间威压。
  她感觉红绸另一端被人温柔地牵起,小心引着她往里屋走去。
  听到年轻男子的笑声,南星眉头微蹙:“谢澄,是你吗?”
  按照冥婚的习俗,场上不该有活人,防止过重的阳气加快死者尸体的腐化。若非有百毒不侵的舜华翎护体,她现在就成货真价实死翘翘的“鬼新娘”了。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一路摸索,被牵引着坐到婚床之上。
  喜秤轻松挑落红盖头,幽幽烛火下,男人轮廓分明,倒是个俊俏郎君,开口却是俗套的对白:“夫人,我们是不是见过?”
  恍然初见,情若相识。
  南星死死盯住陌生人,并未接茬,沉声道:“再俊的鬼也不能逼未过门的妻子去死吧,你缺爱吗?”
  新郎鬼不怒反笑,他把玩着手中的喜秤说:“我叫严鸣,虽说刚未能拜成天地,但夫人总该告知芳名。当然,我说的是真正的夫人你,不是婚书上那位银沙姑娘。”
  南星警惕地觑他一眼,“配冥婚须得知八字和名姓,你想得倒美。”
  严鸣眸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就是这一走神,南星已经拔出长生剑,剑锋擦着他的脖颈而过,斩落一片红布床帏。
  “你是死人。”这一交手,南星便注意到严鸣情绪波动时毫无突动的青筋,以及躲避时不曾呼出的气息。
  “我还没见会动会说话的死人,不知道你会不会再死一次。”她扯落身上的嫁衣,长生剑在指尖转了一圈,作金燕横空之势又向男子攻去。
  严鸣竟是接下这一剑,笑意晏晏地说:“那你现在知道了。”
  这人,不,这鬼有病吧。
  南星拔出长生剑,带落几滴紫褐色的血溅作梅花状,洇晕在木地板中。
  她掐起火诀燎在剑锋上,干脆利落地又捅了一剑。
  “夫人是打算杀夫证道?”严鸣似乎感受不到痛,只是笑意盈盈地盯着南星,一眼也不曾移开。
  活着的,温热的,嬉笑怒骂,颜色相当鲜亮,气味格外美味的……人类。
  他身上的嫁衣血红,笑得艳丽,凑在南星面前又打了个响指,将她定在原地。
  严鸣身体前倾,俯到南星颈间,她的脉搏因紧张而快速律动。
  就在南星以为这只鬼要咬破她的颈间动脉时,严鸣却停下动作。
  他转而将寒冰般的手覆上南星温热的脸,像常年置身北境极寒之地的人,在恶劣天气中捧起一簇篝火。
  轰——
  就在此时,严府被一剑劈作两半,灰尘漫天,木屑混着瓦片碎了满地。
  逆着天光,无法动弹的南星瞥见了熟悉的身影,她努力突破桎梏,可最终只是轻轻勾动小拇指。
  谢澄手提雪白长剑,踏过断开的房门,他冷声道:“你找死。”
  剑锋划开层叠的红色纱帐,谢澄未曾收力,一剑捅穿严鸣的心脏。
  出乎意料,严鸣的伤口居然飞速愈合,他满脸是被打扰到的不愉:“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
  红绸随着严鸣弹指飞出,缠住谢澄的手脚,越绞越紧。
  谢澄蹬柱凌空,躲过几根冲他脖子缠来的红绸,反身斩出几道罡气。
  二人越战越急,都杀红了眼。
  严鸣分神应付谢澄,加在南星身上的封印松动,可她挣扎半天最多只能活动三根手指。
  她在脑海中飞快检索三根手指就能掐的咒律,眼见一根红绸贴着天花板溜至谢澄身后偷袭,南星嘴张不开,只好口齿不清地嘟囔:“分崩离析,粉身碎骨,破。”
  但因视线被阻挡,咒语念得也有些偏差。这威力极大的粉碎咒律化身歪歪扭扭的紫色光电,在屋内横冲直撞起来。
  撕碎红绸,撞断桌椅,燎焦谢澄的衣袍。
  就连杀不死的严鸣也下意识偏头,躲过了这敌我不分的疯狂光电。
  谢澄忍不住轻笑出声,把南星气得够呛。
  严鸣沉下脸,冲天的怨气自他脚下升腾,他抬手用红绸将南星所在的婚床重重包裹,只留了通气的小口。
  南星眯着眼透过这小口,紧张地盯着一纱之隔的外面。
  她能感觉到严鸣很强,比现在她和谢澄加起来都要强。不知严鸣打的什么算盘留下她,但他对谢澄出招却无半分顾及,一副送他早死早超生的架势。
  怨气凝出实体,惨叫着朝谢澄张牙舞爪地扑去。
  谢澄掌心覆在剑身上缓慢划过,掌心刺开一道血口,将雪白的纯钧剑染作红色,他沉声道:“纯钧第二式——焕如冰释,镇邪禳灾。”
  璀璨的光辉自剑身迸发,如同雪山之巅折射的太阳光,明亮却不刺眼。
  严鸣变了脸色:“纯钧剑?”
  纯钧的剑气带着荡涤一切的神力冲击向前,将怨气摧毁。
  光芒闪过,眨眼的功夫严鸣就僵直后仰,咚的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谢澄谨慎上前,用剑戳了几下,对南星道:“这人已经死好几天了。”
  “别忘了我要的混沌珠,这次就放过你的小郎君,有缘再会。”一阵风轻佻地勾动南星耳垂,留下这样一句无厘头的调笑,如同严鸣贴在她耳边呢喃。
  南星瞳孔骤然凝缩。
  封印松动,她顿时恢复自由,捂住发闷的胸口喘息。
  谢澄将纯钧收回掌心剑印中,三步并两步迈到床前,撕开包裹住婚床的红绸。
  看着形容狼狈的南星,谢澄从锦囊中掏出一颗补气血的红花丹递到她嘴边,关切地问:“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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