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许喊她师妹!
  但为着混沌珠,无论如何也要把这桩事办成,南星平复呼吸敛了怒容,深思熟虑后正色道:“我只知如何进去,却也未曾亲身探查过。”
  “渔州鬼市凶险万分,远不似表面那般繁华,那地方又无法动用灵力,仅凭拳脚功夫凌不测之渊,你可想好了?”
  沉思良久,谢澄颔首:“你告诉我位置,我自己去就行。”
  “那个谢家家主,是你什么人?”南星突然话锋一转,问了句不相干的话。
  谢澄一愣,却还是老老实实答复道:“他叫谢黄麟,是我父亲的胞弟。”
  他沉默几许,又补充道:“大家都说,他是公认的仙界第一美人,少时成名,一世风光。”
  只说是父亲的胞弟,却不说是自己的叔父,这表达上的细微差距足以让南星知道,谢澄并不太喜欢自己这位小叔。
  南星想起方才大殿上纯钧剑的异动,还有谢澄眉宇间转瞬即逝的阴翳,嗅出一点耐人寻味的古怪气息。
  算上沈酣棠,怎么她今生认识的惟二还算能闲扯几句的人,都这般让人不省心。
  “谢黄麟?你们三大世家不是自诩高格逸气,怎么给自家人都起这般土的名字。”
  就像那个王进宝一样,还没不识字的林婶给她起得好听呢,谢澄还真是走运。
  南星的关注点总是如此奇特,谢澄终于笑道:“三大世家的家主名姓千年不改,取自图腾。就像符号一样,舍去本我,从此只是某氏家主。倘若我来做家主,也是要改成这个名字的。”
  他自言自语:“所以我打死也不当家主。”
  “这确实没几个人愿意当吧。”南星瞧着眼前人眉目如画的模样,再想想“谢黄麟”三个字,嫌弃地摇摇头。
  银杏叶打着旋将要落在谢澄肩头,南星双指一并,便轻松夹住那片黄叶,将其编成一只振翅欲飞的蛱蝶。
  “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吧。”
  南星这话说得随意,像在讨论明日早膳,话题转得生硬又突然,让人差点没反应过来。
  谢澄却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她原本不必管自己的。
  低落的情绪消失不见,心中有处空落落的地方,此刻正在被一点点抚平。
  没错,按照原本的契约,南星只需将谢澄送到阴缘殿门口,无须陪他以身犯险。可今日听那谢黄麟提起谢澄的兄长,南星这才反应过来他为何执意要找阴缘殿。
  倘如南星知晓自己父母姓甚名谁,出生于何年何月,哪怕只晓得籍贯,她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们,然后问个明白:“我为什么会是个孤儿?”
  跨生死,绑阴阳,人可与鬼神通。
  阴缘殿的传说,就像猛兽背上一道经年长疤,纵使未见淋漓鲜血,你也知那里是无可触碰的禁地。
  还得多做些准备才是。
  “喂,我跟你借样东西。”南星向谢澄摊开手,却僵在原地。
  谢澄的眼神很干净,黑漆漆亮晶晶,笑起来像宝石一样。南星实在想不通,这样乐观爱笑的少年,怎么会变成那副冷漠无情的臭德行?
  “你要什么,我给你就是了。”
  反正谢澄富得流油,被她多宰几次也刮不掉多少荤腥,南星索性打开腰间的储物锦囊袋,“你有黄符和朱砂吗?”
  望着张开饕餮巨口的储物袋,谢澄眉头抽动。随即在腰间轻点几下,将身上所有画符要用到的东西一股脑都塞到南星的袋子里。
  眼尖的南星敏锐捕捉到夹杂在其中的几张价值不菲的符纸。
  骊山金叶桦树黄符。
  南星眉眼飞扬,她心满意足地抱着一瞬间变得鼓鼓囊囊的宝袋,不掩餍足的小神态。
  “喏,这些已经画好的成品符咒你就留着防身吧,鬼市中虽然不能用灵力,但这些已画好的符咒是可以调用的。”南星在袋中翻腾,将一些东西又丢还给谢澄。
  这也是南星敢陪谢澄前去寻找阴缘殿的主要倚仗。
  符修这行当,最要命的就是起手慢。寻常符师念咒掐诀画符的功夫,够剑修送你去好几趟地府了,实在是鸡肋还不靠谱。
  但在九州鬼市这片禁灵之地,符修反倒成了横着走的主儿,几乎是立于不败之地。画符会耗费灵力,但用成品符或者念咒时却无须考虑这些。
  “那你努力修炼,到时候别拖我后腿。”南星摆出前辈架势叮嘱,谢澄下意识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居然憋了回去,只是认真地点点头。
  见谢澄乖乖听话,莫名的心理令南星满意一笑:“我还有急事,明天见。”
  也不等谢澄回答,南星便窜出去好远,也不知是多急迫的要紧事。
  其实南星只是怕谢澄追问自己的修为。
  当今修真界境界共分锻体、通筋、伐髓、化丹、凝神、通灵、观微、至高八境,每境有三阶。
  适才听谢澄的意思,他应当在锻体境高阶,对于十五岁的青年人来说,这已经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南星这个野路子还未接受过正式修行的教授,如今同大多出身寒微的凡间神眷者一样,都还在锻体境低阶打转呢。
  上辈子在驭妖司当牛做马那么久,都没时间好好修行,刚爬到生死境就挂了。结果这辈子倒好,直接退回起点!
  此事要是被谢澄知道,怕不是要笑掉大牙。
  输给谁都不能输给谢澄,这口气她非得争回来不可。等她这段时间悉心毕力,很快就能追上,相信不会露出什么破绽的。
  周围的人群稀散下来,大多年轻人都随门派长老们乘着灵舟破云而去,前往天外天中自己的宗门。
  也有一些未被择选走的只得遗憾地离去,留下寥落的背影。
  日后游走人间,做个仗义行侠的散修,倒又是另一番天地造化了。
  南星大步流星,紧赶慢赶才寻到咒律宗的队伍,只见即将闭关的伽蓝红衣翩跹立于队伍之首,正神色凝重地嘱咐门内长老。
  她闪身躲到照壁后,哗啦抖开锦囊。
  从中掏出一张用骊山金叶桦树制成的黄符,便是家财无数的谢澄身上,也不过攒下寥寥数张,可谓是价值连城。
  南星忽然笑弯了眼睛,这下可好,谢家的宝贝,转眼就成了她的私房钱。
  前世博览古籍,学会个鲜为人知的禁咒,越级使用也许要付出些代价,但可以接受。
  咒律一道本就是以灵契通天地。修士奉上灵力与诚心,天道赐予符纹神力,一取一予,合乎自然。
  倒与立契有几分相似。
  第一次使用,南星还有些生疏:"乾坤为证,日月鉴名。借天地力,法万象心。"
  话音刚落,一丝不对劲自丹田深处传来。
  “嘶——”
  锥心的剧痛传来,经脉之中似乎有荆棘在疯狂生长,然后溯流而上,扎进了南星的心脏。
  南星痛苦地闷哼一声,她的肌肤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游走,想突破表皮的桎梏。
  它似乎成功了。
  鲜血顺着手指蜿蜒流淌而下,竟成了最艳烈的丹墨,被骊山金叶桦树黄符蘸了个饱足。
  她手臂颤抖,青筋虬结,似在与无形之物角力。神思混沌间,指尖却凭着本能游走,终于在符纸上勾出一道歪斜的净田咒。
  南星的嘴唇褪去血色,她强撑着墙努力凝神,用血污斑驳的手合掌掐诀,断断续续地念诵道:“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
  忽有金芒暴涨,灿烂的符咒如游龙般绕体。但见流光倏收,万千文字竟被那血符生生吞噬,黄纸上字迹未干,似有活物被禁锢其中。
  远处伽蓝尊者似有所感,蓦然回首,却只看见墙角一株枯枝草,在暮色中沙沙作响。
  天旋地转,南星弓身呼呼地剧烈喘息,似乎心脏被无形之手紧攥住很久。
  禁咒违背法则,强借天地之力,是何等的胆大妄为?哪是画符,分明是虎口夺食!
  足以扭转乾坤的禁忌之咒,其反噬自然也非常人所能承受的。
  这买卖实在不划算,若非为了报答伽蓝那张净田咒的恩情,此时的她绝不肯用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灵脉仍在灼痛,南星还未完全缓过来,可余光掠过墙角,看见伽蓝即将登上灵舟,出发闭关,南星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势,连忙从地上爬起,踉跄着朝伽蓝走去。
  短短一道抄手回廊,被她走得艰难,摇摇晃晃间差点撞上廊柱。
  脚下轻崴,南星只觉得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人却并不敢抱得真切,只是用大臂将她轻轻环拢住。
  睁开眼看清来人,南星这才散x了强撑着的那股心气,将护在怀中犹然发烫的血字黄符捻出递给谢澄。
  “帮我给伽蓝……”
  说完这句话,南星眼前发黑昏了过去,重重倒在谢澄臂弯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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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出自道家《清心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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