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春杏抱着膝盖,有些话不需要挑明说。
她知道,告诉她医馆相遇的真相时,兰辞有多难受。
他也想挽回一点自己的形象。
兰辞道:“胡凌云是清者自清,但另一人如何,就不好说了。”
春杏看着他。
“常珏,”他背对着她,缓声道:“你要是替他求情,我或许能想办法,让他从轻受罚。”
第57章 优越
春杏抱着枕头,呼吸都停滞了。
她摸不准兰辞究竟是在试探他,还是常珏真的被牵连进来了。
但是无论如何,她知道,只要她开口提一个和“求情”有关的字,常珏一定会死得很惨。
但此刻,保持沉默也未必是好对策。起码兰辞说完之后,没有任何动作,显然是在等她的答复。
“我去替胡凌云走动,是因为他本就清白。至于常珏,我不清楚他的事,”春杏道:“大周自有律法。该如何x便是如何。有你在,马知府也不敢造次。”
“你倒是绝情。”兰辞阴阳怪气,但语气显然已经轻松了许多。
春杏偷偷舒了口气。她明白,自己应对的合适,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将镯子从热水中取出来,兰辞甩掉水珠,丢在被面上,冷声道:“镯子是你自己取下来的?”
春杏点头。
兰辞一挑眉,抬了抬下巴。
春杏明白,他让她自己重新扣上。
摘下来给樊郎的时候,她穿着粗布裤子,但是现在,她换上了他从临安带来的一条绸裙。
现在她坐在床上,腿上盖着被子。
她只能一点点卷起被面,露出白皙的脚腕和无处遁形的赤足。
撩起裙摆,她将还有些烫手的镯子扣上右侧脚腕,指腹轻轻一捏,便搭上了。
只是戴一件首饰的寻常事,却因为处于男人的目光下,让她感觉很羞耻。
她戴好镯子,邀功似的抬起头,等待对方的审阅。
她挪了挪腿,给他看:“好了。”
她甚至向他保证:“我以后都不会再取下来了。”
兰辞垂下胳膊,他穿着单薄的中衣,紧实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指腹摩挲着金镯上薄薄的纹路:“以后别让我看见你低三下四。”
“对不住,给你丢人了。”
春杏心中腹诽,但是,她现在不就正在吗。
“对我不算。”
“哦……”
兰辞看穿她的小心思,指腹上粗粝的茧子刻意压在镯子周围的皮肤上,刮得她又痒又痛。
她不安地动了动,原本卷起的裙摆慢慢落下,遮住他的整只手掌和一截小臂。
兰辞眼眸暗了暗,略微粗暴地捏着那只金镯,握住她的脚踝,将人拖近自己。
晚膳已经在外面备着了,等到亥时,里面才喊人送进去。女使们将饭菜摆好,兰世子却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
这宅子里的女使都面生,春杏便多了几分防备,她两腿捂在被子里,指挥道:“放那儿出去吧。”
等人出去了,她才将被子掀开——腿上是凌乱的红痕,戴着镯子的那条腿尤甚,内侧的皮肤都有些磨破。
她叹了口气,自己坐下下来风卷残云一般,将两人份的满桌珍馐扫荡一空,力图以不给兰辞留下一口的方式报复他。
何苦呢。托她肚子里这个“孩子”护体,他并不敢做什么,把自己惹火了,只能自去外面洗冷水澡。
他回来时已经洗了澡换过衣裳,就见春杏一脸无辜地守着空空如也的碗碟,抬起头看他。
他无端想起他们成婚那夜,她不敢在他面前吃饱,夜里饿得不行去偷吃,又差点把自己噎死。
他感觉她真是笨死了。
春杏惴惴不安地等着兰辞质问,他却什么都没说,反而勾着唇,心情似乎不错。
她常常不懂他的喜怒无常,摸着吃饱的肚子,她略带一点感激,还算诚恳地说:“不管怎么样,我大哥的事还是谢谢你。不是谢你帮我,是想谢你……是个好人。”
知道她奉承成分居多,兰辞还是哼笑一声:“知道了。”
第二天天没亮,兰辞就换衣裳出门了。
他走了,春杏也躺在被子里睡不着,她在想一件蹊跷事儿。
既然觉得她有了身孕,以他谨慎的性格,为什么一直没有让大夫来把脉?
这个可笑的谎言根本藏不住。
带着这个疑问,她又躺了一会儿,起来更衣吃早茶。
她在宅子里四处游荡,打听到了这间宅子原主,是曾在此处屯兵的一位将军。将军因为流官制调任他地,这宅子就由马知府代管,作为招待贵客暂住之所。
所以这里里里外外的人,都不是兰辞的人。
那就难怪了。
春杏走到前院时,总算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她招手道:“子规?”
子规守在外面,恭恭敬敬地进来,行了礼:“二娘子。”
春杏道:“早上你家郎君好早就出去了,他有没有同你说,什么时候回临安?”
子规有些讶异地看着夫人,世子竟然没有告诉夫人吗?
也是,正式的委任状,要等今天在府衙宣读继位诏书之后,才会宣之于众。
在这之前,虽然对于兰世子和马军司要长留建康的小道消息,已经传遍了,但终究只是小道消息。没有人会拿到明面上来说的。
他不清楚世子是有什么安排:“郎君没说。”
春杏点头,她觉得兰辞手头的事,恐怕要在这里留一阵子,心中忐忑之余,只能继续盘问:“怎么只有你和厨娘来了,小月小满他们呢?世子没把自己院里那些大夫女使们带来?”
“我和厨娘很早就来了,留在建康,怕叨扰了您,没敢露面,”子规有些不好意思道:“二娘子,其实郎君是临安局面控制住之后,连夜赶过来的。他来的时候就一个人,坐船到京口,刚巧碰上逆风,他嫌水路太慢,一路在驿站换马往这里跑,夜里都没休息。”
他不如小满那样机灵会说话,面对春杏还有一点浅浅的羞涩:“二娘子,郎君一直很惦念你的。”
春杏笑了笑:“是么。”
子规脸红了,赶忙回归正题:“郎君还需要留信得过的人在临安,小月和小满就不来了。至于大夫女使们和带着辎重的队伍,来的自然慢一些。估计要明晚,甚至后天才能赶到。”
否则兰辞也不必去钱运使那里化缘了。
春杏旁的没听清,就记住了“明晚,甚至后天”。
等他自己的人过来,定然会把这一屋子人都换掉,然后毫无疑问,大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她把脉。
那大抵便是她的死期了。
到时候,她不敢想象他会怎么处置她。
春杏愁得吃不下饭,考虑要不要早日坦白从宽。
早点还没吃完,兰辞就回来了,他似乎要确认春杏没跑,先是往里看了一眼,接着便一身圆领大袖的三公官服,站在院外,等女使替他除去外袍。
春杏知道,他其实非常厌恶被不熟悉的人碰触,她带了点讨好,主动要去接女使的活。
兰辞眸子动了动,眼风一扫,院里的人都知趣地出去了。
春杏踮起脚,动作生疏地为他解开领口上的布扣,她手指下滑,温热的掌心压在他右襟上时,看见对方睫毛扑朔,按住她的手指拨开,轻轻吸了一口气:“我自己来。”
春杏收回手,他飞快地自己解开,展臂示意道:“你解革带。”
宅子里的梳头婢,给春杏梳了个他没见过的发式。大概是对方也不能确认她的身份,将她当做一个未婚的少女,往娇俏可爱了打扮,在她头顶绾出两个圈,又压了两个硕大的海珠,像一对猫耳朵。
他看着春杏低下头,白皙的手不自在地在他腰间摸索。
他系的是单挞尾革带,她摸到中间带尾,指尖在他小腹上蹭过,将带尾从带扣中抽出,接着环过手臂,小心将镶满金玉片的革带捧放在一边。
从前在循王府,他从没让她做过这些事,她很不熟练,生怕磕坏了坠在腰带上的金鱼袋。
如今这些事,是为数不多他能寻到的,可以让她主动与他亲近的由头了。
于是他敞着衣襟,又恬不知耻地继续使唤她:“要换一件,案上银衫灰色那件。”
春杏满怀感激与愧疚,是十分勤快的。
她为他除去外袍,将叠在一旁的衣裳抖开,却是傻了眼。
他向来喜欢一身乌漆嘛黑的窄袖劲装。
这么花里胡哨,真是兰辞的衣裳吗?
银衫色织金半臂,交领右衽,内配泥金线雪白中单。领口和袖口都以金线绣着回字纹。肩膀上则绣着墨绿色竹叶纹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富贵无边的小道长呢。
兰辞眼睛盯着春杏,果然从她惊讶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点期待。
他知道她对他样貌,是满意的。
这是为数不多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