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春杏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她究竟是怎么想的,怎么会觉得,岁岁会在这个时候下这么重的毒?
  慌乱中,她口不择言地解释道:“我只是怕连累岁岁!”
  兰辞安静地看着她,几乎是在冷眼旁观她的关心则乱。他没有松手,神色却软和下来,一瞬也不动的盯着春杏发红的眼。
  这时候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四目相对,她难堪极了,飞快拢着衣衫,起身要走。
  兰辞稍稍用力,便将人扯回来,他近乎恳求:“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吗。”
  春杏张了张嘴,咬牙道:“我心里接纳不了,自己嫁给了这样的人。”
  “所以你有什么打算?”
  春杏眨着眼,不让眼泪掉下来:“我也不知道。”
  他故作不在意道:“我不如你所想,你便厌弃我了,是么。”
  春杏没有吭声,但她的睫毛不安地动了动。
  兰辞声音冷冽,提醒她:“最初,你或许是因为喜欢我,才与我成婚,但我不是。我们是有交换的,你还记得吗?”
  春杏愣了愣,不知是被他那句话触动,眼泪一下子滚落,她喃喃:“我记得。”
  “你记得就好。”
  得到这句话,他似乎有了安全感,低下头埋在她颈间吸了口气,熟悉的香气勾起了许多旖旎的回忆。
  他捏着春杏的下巴,侧过脸含住她略显苍白的唇。
  垂目看着他锋锐的眉眼,春杏身子颤了颤,像是破罐子破摔,放纵自己回应了他。
  耳房里不像厢房那么暖,兰辞用被子裹住她,冰凉的手指在漆黑狭窄的空间里,摸索着寸寸肌肤。
  从上一回他学会了亲吻之后,就发现唇舌交缠的快乐是夫妻之事所不能替代的。
  他可以一边强势地掌控她呼吸的节奏,一边感受指腹下轻颤的身体,每一点细微的回应。她透不过气,就变得格外柔弱诚实,会攀着他轻声啜泣。若是放过她一会儿,她似乎想起他是“坏人”这件事,便要维护最后一点尊严似的,扯住自己单薄的寝衣。
  爱之深,悔之切。
  他没有想过,同一个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给他如此极端又刻骨铭心的情绪反馈。
  他带着旁观者的新奇,去享受春杏为了他痛苦与挣扎。又不可自抑地被她吸引,并分分秒秒都为自己配不上这样浓烈的感情而心慌不安。
  天快亮时,雪梅瞄着有人出去了。她经验丰富,便提着热水和手巾从厢房进去,免得要多跑一趟。
  耳房的挂毯放下来了,她伸头一看,春杏裹着被子缩在小榻上。
  她小声道:“娘子我进来啦,给你擦擦身。”
  春杏哼了一声。
  “娘子,要不咱去厢房睡,时候还早……”
  雪梅掀开被子一角,吓了一大跳,没能把话说完。
  手腕和小腿上满是齿痕。单衣虽然还穿着,但也被撕坏了。
  有大床不睡,专程挤着这小竹榻。
  啧啧。这些权贵们的癖好真是独特。
  也难怪一开始郡王妃怀疑,这位二夫人是拿钱办事过来占位置的假夫人,后来,再没提过这说辞。
  春杏出了一口气:“我自己来吧,你放那里。”
  雪梅得了这句话,如获大释:“那奴再去烧些热水,还去把厢房炭火翻一翻。”
  兰辞几乎是落荒而逃的。他没有立刻回官署,而是策马去了京郊。
  他在京郊的坟堆里,朝着野坟烧了些黄纸,拜了几拜,转而去了附近一处普通农庄。
  开门的是个与兰辞年纪相仿的少年,他听见开门声,过来一看是谁,揉着眼睛道:“兰四厢,这么大清早的,你怎么来了?”
  “打扰了,”兰辞给他塞了个装金饼的钱袋:“我来看看义母,说几句话就走。”
  少年推辞道:“我和阿娘住这边,没什么花销,邻里乡亲的,都挺照顾我们,这么多钱还被贼惦记。”
  兰辞只好翻了些碎银子出来:“那给小妹小弟做两身新衣裳,马上过年了。”
  邱将军的遗孀章夫人惯来是早起的,闻声应道:“鹤林来了?”
  兰辞鼻子一酸:“哎,是我。”
  章夫人一眼就看出孩子遇上事了,但她是晓得他性子的,因此也不直接问,而是让大儿子备了热汤热馍,哄兰辞吃上了,才同他道:“最近在忙什么?”
  兰辞喝了一口汤:“当初主理义父案子的莫大人犯了事,在核他近几年经手的所有账目卷宗和人事任免。”
  章夫人脸色变了:“鹤林,兰太师知道吗?”
  兰辞道:“是他让我接手的。”
  章夫人半晌说不出话来,忍着泪道:“兰太师是在给你机会泄愤,也是在试探你。你万事小心,一切依他吩咐行事,切莫露出一丝忤逆啊……”
  兰辞眼中露出一丝冷意,笑了笑。
  “我知道你心有不甘,”章夫人低声道:“但是鹤林,放下吧,放下。死者已矣,我们还得活下去。”
  她见兰辞不说话,轻轻拍他的后背:“衣冠南渡,不是承袭旧事,是新朝初建,哪个朝代新建,杀几个功臣不是司空见惯呢。官家免了我们全家流放,容许你和六殿下接济我们,已经是恩典了。若是他泉下有知,也不会希望你再有怨忿。”
  兰辞望着她:“您真的可以放下吗?”
  章夫人挤出一个笑容,泪水却从她眼角的皱纹横流:“我可以的。我还有三儿两女需要抚养。鹤林,听说你也成亲了,妻子是祝将军家的女儿……是那个叫知微的吗?”
  说起春杏,兰辞眼神柔软下来:“她叫祝鸣漪,是崔姨的亲生女儿。”
  “好,好,”章夫人道:“那她待你好不好,是个怎么样的人?”
  兰辞笑了笑:“她待我很好很好。”
  “是个……嫉恶如仇的人。”
  章夫人忍不住笑了,无需多言,她看得出义子对妻子的迷恋:“好,那就好。以后可以带她来看看我吗?”
  兰辞应道:“好。”
  走时章夫人又给他塞了些小瓷瓶装的腌萝卜,说是附近的邻居送的:“鹤林,你还年轻,等你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明白委曲求全是最好的结果了。”
  兰辞捏着瓷瓶,怔了怔。自己的孩子,他和春杏的。
  ——
  春杏头昏脑涨地擦洗完身子换了身衣裳,摸到厢房,在带来的妆奁里到处一个小瓷瓶。她拨开塞子,刺鼻的气味涌出来,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犹觉得不够,干脆倒了一颗出来。
  药丸个头不小,春杏掂量了一下,担心吃出人命来,便掐了半颗服下。
  做完这一切,她才总算安心,去厢房睡觉了。
  今儿是定好要离开杨夫人宅子,回王府的。雪梅收拾好东西,见换值的小月来了,就去找郡王妃汇报这两日所见所得。
  “这才几日,二郎君就跑来两回,”雪梅道:“不过倒还守规矩,知道后院不好露脸,天没亮就走了。”
  郡王妃吃着早茶:“来干嘛的?”
  雪梅脸红一笑:“男男女女的,那还能干嘛。难怪您往世子房里塞通房他不要,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
  郡王妃脸色难看极了,两个人都年轻力壮的。尤其那个庄子里长大的,不仅对二郎言听计从死心塌地,沈三还说她力气大的像牛。照这样来,二房的孩x子也就快了,她就是今晚把雪梅配给大郎君,也赶不上了。
  祝知微在旁看着,虽然没听见两人在说什么,但也猜得到郡王妃此时最担心的是什么。
  她端着点心,送到郡王妃面前,跟着沈三的称呼:“姨母,您现在不必忧心那些小事。大理寺的案子涉案人员复杂,难免牵扯立储,至于鹤林的家事……”
  “且不说八字没一撇,就是从怀孕到生,也有那么多个月。这期间若是战局变动,鹤林大抵是要外调去江淮要冲戍边,他的夫人跟着去,路上指不定发生什么,若是留在王府……”她做了个掐指一算的手势,开玩笑道:“我看,这孩子活不成。”
  郡王妃接过来咬了口:“也对。”
  春杏还不知道一群人,都在各怀鬼胎的打着她肚子里那个还不存在,就已经死过一遍的孩子。晚些时候起来,小月小声道:“雀姐姐来了。”
  “你怎么进来的?”春杏惊讶地拉住她:“一切都还好吗?”
  “都好的,娘子认得沈风陵吧?”雀儿悄声道:“他竟然是市舶使流落在外的独子,如今科举入仕在望,也被南方士绅顾家认可,大抵殿试之后就要认回去当继承人了。这回杨夫人也邀他来与年轻官眷们认识,他参加了第一日的诗词游戏,今日特意带我来走了拜谢的礼节。”
  春杏讶异:“沈哥哥?”
  她之前听哥哥说过,沈郎君母亲原本是个渔家女,被个有钱人骗做了外室生下的,让她绝口不要提他父亲,免得难堪。
  雀儿点头:“是啊。”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