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而程曜灵觉得杨之华的婚事不好,一转眼她自己的婚事也来了。
次年三月,及笄当日,忠节夫人为她定下了与靖国公府的婚事。
她在母亲门前长跪不起,坚持拒婚。
“郡主,都跪了两天了,算了吧,靖国公府何等显贵,这门亲事错不了,夫人不会害你的。”
第二日黄昏时分,泠风到她面前,苦口婆心地劝。
程曜灵不为所动:“我只想终身陪在母亲身边。”
“我不需要你终身陪我。”忠节夫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泠风见状退到一旁,忠节夫人几步走到程曜灵面前,俯视着女儿,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
“女子终要嫁人,江南谢家已经尊荣了五百多年,显而易见还会继续尊荣下去,你与靖国公独子的八字又再相合不过,该珍惜这桩姻缘才是。”
母女二人近来因为这婚事,大吵多次,关系已经闹得极僵。
“你不是不需要我终身陪你。”程曜灵抬头看着母亲:“你是根本不需要我,对吗?”
“也不对。”程曜灵极讽刺地低笑一声:“你只是不需要我这个女儿,对于女儿能带来的利益,你还是需要的。”
忠节夫人道:“好,你说利益,那我今天就跟你谈利益。
程家发迹时日太短,需要一个根基深厚的盟友,靖国公府再合适不过,
而恰巧靖国公独子自幼病弱,性子却乖张,还不爱近女色,他们需要一个强势干练的主母。
你嫁过去,不会见到成群的妾室,不必受婆母磋磨,即便与夫君不和,他的身子,难道还能熬得过你。
你只要生下子嗣,下半生便高枕无忧,婆家母家全是以你为先。
就算你们夫妻没有子嗣,从旁支过继一个,也是一样的,你仍是嫡母,仍是执掌中馈的国公夫人,富贵权势无所不有。
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少京中女子求也求不来的福分,求也求不来的好姻缘。”
“是好姻缘,还是好买卖?”程曜灵凄怆一笑,问母亲:“姑姑当年大婚之日自刎的事,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你敢学她!”忠节夫人眼中瞬间燃起怒火。
“我确实不敢,我还不想死。
我只是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要去死。
原来被自己的母亲卖掉是这种感觉。”
忠节夫人跟这个冥顽不灵的女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桩婚事对程家、对靖国公府,对你,都大有裨益,你想得通也好,想不通也罢,最后都是要嫁的,不必再做些多余的事。”
程曜灵抓住她即将飘远的衣摆:
“母亲,你口口声声的程家,你姓程吗?你是程家人吗?你为程家如此殚精竭虑,程家的祖祠会留下你名字吗?”
回答她的,是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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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抱歉迟了,这章删了改,改了删,写到最后写得我想上吊,明天就跑明天就跑!!!
“才藻非女子事也”是来自于跟李清照相关的一个传闻故事,蛮可悲的。
“来日大难,口燥唇干,今日相乐,皆当喜欢。”来自曹植的诗
第64章
“杨遥臣,我母亲给我定下了和靖国公府的婚事。”
月明星稀的夜,程曜灵骑在信平侯府后院的墙上,看着站在墙下的杨弈道。
杨弈没抬头,手上浇着花圃里的花,一言不发。
大半夜的,也不知道他在浇什么。
而且手臂一动不动,就悬在那里,再缺水的花也要被淹死了。
过了许久,杨弈才放下花浇,抬起头望向程曜灵,还是沉默。
月光映得他眼眸幽亮,程曜灵形容不出他的脸色,只觉得哀伤。
“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告别的。”
在这之前的几个月里,他们已经很少见面了,程曜灵总觉得有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隔阂嵌在他们中间,像一道洪流,把两个人越推越远,直到比不认识的时候还要生疏。
杨弈微微点头:“早该告别了。”
老信平侯上月回了一趟雍丘祖宅,听说又看中了一个父母俱亡的聪慧少年,正以师生相称,恰如当年过继他之前的做派。
天授帝也因为他去年犯了大忌讳,将他逐出朝堂,再难起复,他已是不会有前途的人,程曜灵与他分开,是明智之举。
晚风吹动着程曜灵脸侧碎发,她问:
“杨遥臣,去年你生辰那句没说完的话是什么?等我及笄……后面你想说的是什么?”
“……我忘了。”
其实怎么会忘呢,他还清清楚楚地记得,记得当初自己说那句话时,是怀着怎样的憧憬和期望,可是如今他已一无所有,无力作为,所以只好忘了,只能忘了。
就像他为她做过的君子,为她做过的英雄,都是出不了口的。
他不想告诉她,其实忠良就是会蒙冤惨死,其实朝上根本没人在意对错,其实世道就是这样不公,世人都在欺都在骗,自欺欺人、骗人骗己,连她视为亲父的君王也是,连她心仪的意中人也是。
所以就都忘了吧。
“那你能再好好想想,直到想起来吗?”也只有程曜灵才会这样问。
杨弈眼睫半垂,声音很轻:“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何必非要问清楚呢?”
“我要离开京城了。”程曜灵说。
杨弈猛地抬眼,神色大震,只见程曜灵继续道:
“我是为我母亲来的京城,现在既然她不需要我,那我也不想再继续呆在这里了,我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
“杨遥臣,京城真的是很贫瘠的地方,但我在你身上闻到花香。”
“那句话,我还是很想知道,但你要是实在想不起来,就算了吧。”
“看在那半截话的面子上,我会记得你的。”
“你不用记得我了。”
清冽的月光下,杨弈脸上陡然绽出一个笑容,目光无比明亮澄澈,冲程曜灵展开怀抱,言中无限畅快无限情意:
“将季女兮,来逾我墙。”
本来是《诗经》中少女战战兢兢,求情人不要越墙前来相会的句子,硬是被他改成了请少女赶紧翻墙来见情人的意思。
而且那语气那架势,简直气势如虹,恐怕当年天授帝登基之时,也没他现在这么称心如意。
“曜灵,我们私奔吧!”
程曜灵怔愣一瞬,还来不及思索杨弈为何突然之间转变如此之大,就已经惊喜地弯起眉眼,像只展开羽翼的鸟儿般落在了他怀里。
次日大雨,她入宫去跟慕容瑛和阿白道别。
慕容瑛看出端倪,几句话就诈出了私奔之事,却毫不阻拦,竟然还很高兴地送了她满满一袋子好用的铜钱碎银,说夜长梦多让她赶紧跑。
而程曜灵跟阿白道别的时候,一点也没遮掩,说的是实话。
阿白神色似乎有些不对,数次攥紧程曜灵衣袖又放开,但逃亡在即,程曜灵已经分不出多余的心思给她,没跟她呆多久就去找天授帝了。
天授帝笑着责备了她几句,说她不懂事,说靖国公府实为良配,她该体谅忠节夫人的用心。
程曜灵一一答应。
……
一个风雨淅沥的傍晚,程曜灵和杨弈乔装改扮,相携走过梧桐巷,越过凤凰街,穿过甘露门,逃离了京城。
开始自然是浓情蜜意,欢喜不尽,怎样都是好的。
劈柴生火是闲情野趣,粗衣布衫是返璞归真,糙茶淡饭也有其中真味。
杨弈用买来的廉价纸笔肆意铺绘程曜灵的一颦一笑,给她讲古往今来的情诗情赋,觉得他们是戏词话本里才有的神仙眷侣。
程曜灵也喜欢他清隽眉目,喜欢他开心时翘起来的嘴角,害羞时微微颤动的睫毛,连他不通俗物也觉得鲜活好玩儿。
两个人在溪边摸鱼,大笑着跌进泥水里,亲密无间地玩闹,靠近时彼此的呼吸打在脸上,都听见剧烈的心跳声,是对方的,也是自己的。
少年人的悸动不可遏制,后来就顺理成章地有了第一次唇齿相贴,第一次肌肤相亲。
抱在一起滚到床榻上的时候,杨弈脑中有一瞬空白,呼吸沉重,束手束脚,红着脸说话磕绊:
“不行……你我、尚未成婚……如此……如此不合礼法。”
程曜灵脸也烧着了,看着他认真道:“我这里没有婚,两情相悦、情之所至,就是礼法。”
杨弈难耐而慌乱地摇头,眼里都忍出水光了:“万一、万一有了孩子……我们还在颠沛流离……”
“大央人真是离谱,这种事本来就不是奔着孩子去的……”
程曜灵凑到杨弈耳边说了几句。
在九妘,不想有孩子的做法,和想有孩子的做法,完全是x不一样的。
她从没见过用不想有孩子的做法,却怀了孩子的。
杨弈怔了片刻,而后目光几番流转,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整个人红得像被煮熟的虾子,喘了口热气,紧紧锢住她细细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