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她们会不会也像林寻一样喜欢看话本?会不会也像林寻一样怕冷?会不会也有着像林寻一样的好脾气?或许会,也或许不会,但云无忧没法知道了。
因为这些活生生的女子,就因为一个可笑的、未知的“世子之位”“夺嫡之争”,便被良王如同碾死蚂蚁一般,碾掉了半条命去,生死难料。
这会儿戚娘将阿宁抱回怀里,正流着泪教他:“阿宁,叫父王。”
什么父王?他也配?不过是个被权力腐蚀了心肠、泯灭人性的畜生!
云无忧咬着牙,将视线落在戚娘怀中气息微弱的阿宁身上。
阿宁只皱着烫红的小脸哭。
戚娘仍旧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教他。
终于,阿宁口中模模糊糊地发出了“父王”两个字的声音。
这声音细如蚊呐,却如惊雷般炸响在良王耳畔,他脸上神色变幻,最后沉着脸道了句:
“今日之事,府外若有只言片语,在场谁也别想活命。”
众仆婢护卫纷纷下跪叩首,指天立誓。
良王匆匆拂袖而去,没说要继续将阿宁挪出府,也没说不挪。
但没多久,一列太医便进了小院,戴面巾的戴面巾,戴手套的戴手套,全都防护齐全,看样子是要全面为阿宁看诊。
云无忧见状总算是稍松了口气,遂推开段檀,将戚娘拉到一旁角落里,对她道:“这些事你早该告诉我,我早早想办法送你们出王府,该多好。”
戚娘拭了拭眼角泪痕:“事情并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而且……孩子也需要父亲。”
云无忧被这话气得深深呼出一口气,恨不得抓着戚娘的肩膀摇醒她,低吼道:“需要什么!这种管不住自己的禽兽父亲还不如死了!
当年是他自己放出的话,说不要别的孩子,那他为什么还要碰女人?
要是实在忍不住不碰女人,那就自宫啊!凭什么要一群无辜的女子为他的放纵承担代价?!”
她甚至拿自己做例子:“而且孩子没爹又怎么样?你看我就从小没爹,还不是长得很好!”
戚娘只用一种看不懂事孩子的目光看她。
云无忧跟她对视半晌,也没办法了,叹了口气问她:“你也是当年的影卫吧?身上的毒怎么样了?”
戚娘点点头:“去年有幸遇到神医雪姑,拜她所赐,我的毒已经彻底解了。”
“那阿宁怎么还……我看他之前毒发时跟安儿差不多啊?你们不都是中的同一个毒吗?怎么没为他解毒?”
戚娘耐心解释:
“阎罗引之毒源于南疆,出自穆元太后之手,如今只有大央皇室知晓毒方,毒性复杂,当年雪姑也是研究许久,才制出能根除此毒的解药,药性有些猛烈,孩子怕是受不住。
雪姑在我这儿留了解药的药方,她说,至少要等阿宁满了十岁再服,方才稳妥。”
云无忧想到林安,难免怅然:“要是安儿能撑到这会儿,或许也……”
想起林安数病齐发时痛苦的样子,她还是说不下去了。
戚娘不知想到了什么,问云无忧:“你之前说过能为林安解毒的那个好心人……现在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
云无忧眸光一沉:“不知道,但依你方才所说,那人应当与大央皇室脱不了干系,想来我是被骗惨了。”
戚娘闻言在她脸上打量半天,拉过她手腕号起脉来,没多久便低声开口:“阎罗引之毒。”
戚娘拧着眉头道:“你确实被骗惨了。”
“还好你有解药。”既已寻到解法,云无忧心里放下一块大石,神色倒不怎么沉重。
戚娘拍了拍她肩膀,神色无奈:
“说起来,雪姑救你两回了,我听说大约十年前,你也是因为病重才遇到雪姑,雪姑不仅治好了你的病,还认出了你的胎记,将你带回了京城的程家。”
云无忧惊奇:“雪姑怎么会认得我的胎记?”
“她曾经是你母亲身边的侍女,虞朝末年时,随你母亲在军中当过军医,后来天下大定,先帝即位没几年,她便拜别你母亲,四处云游去了。”
“真是奇女子。”云无忧脱口赞叹。
戚娘笑了笑,许是因为疲惫,面色有些虚弱,向云无忧侧后方抬起下巴:“好了,小王爷一直往这儿看,脸色不太好,你快回去找他吧。”
“他哪天脸色好过。”云无忧嘟囔了一句,但想到段檀不久前才吐过血,还是转身回去寻他。
“你得过痘疮吗?一直呆在这屋里也不怕染上病?”云无忧眉头紧蹙,略瞧了瞧床那边被太医们团团围住的阿宁,旋即一把攥住段檀的手腕,拽着他就往门外走。
段檀任由云无忧拽着跨过门槛,苍白的脸上却没什么不悦,反而完全顺着她的力道,唇角甚至勾起一抹微小的、近乎纵容的弧度。
“得过,不要紧的。”段檀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点病中的疲惫,和被爱人紧紧牵着的安心。
然而下一刻,他目光无意间扫过云无忧身后,却见她下半截衣裙上,缓缓洇开了一片深色的血迹!
“你受伤了?!”段檀猛地停在原地,反手扯了云无忧一把,云无忧也随之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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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路边的男人不要捡,但路边的女人可以捡(5u点头)
ps:良王的本质是个类似于《赵氏孤儿》里程婴一样的人物
第43章
走廊下,段檀神色带着点惊惶,急切地俯身,伸手便向云无忧身后那块染血的衣料探去。
“我没受伤!”云无忧被段檀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挡开他的手,整个人都向后跳了一步。
“你没受伤这里是什么?”段檀声线紧绷,死死盯住那片仍在扩大的血迹,攥紧了拳头,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
“啊?”云无忧本来紧张地低头往下看了一眼,看清位置后顿时笑了声,不在意地摆摆手:“……应该是月事,难怪你不认识。”
“我还以为……”段檀神色终于松懈,直起身,声线略微干涩,仍残留着些许后怕:“还以为你在诏狱中受刑了。”
“没有的事,”云无忧直接坦诚道:“快死了什么的都是我让霍冲骗你的,想让你尽快救我。”
段檀默了一瞬,他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他本就重伤,刚刚心绪又几次大起大落,头脑昏沉纷乱,一时半会儿也想不通什么。
云无忧见到段檀的神情,心里像被刺扎了一下,她抿了抿唇:“怎么?救我耽误你的大局了?”
“没有。”虽不知云无忧为何突然这么问,但段檀几乎是立刻便否认,牵起云无忧的手放在掌中细细摩挲,声音异常坚定:“你平安就是最好。”
云无忧打量了段檀片刻,目光停在他泛着惨白的唇上,反手回握段檀冰凉的手,另一只手则探上了段檀浮着薄汗的额头,手背触到一片热烫湿腻:
“还说我呢,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了?刚都吐血了。”
“吓到你了?”段檀用脸去蹭云无忧的手,往日总是倨傲凌厉的凤眸因发热而蒙上一层水雾,语气里也带着几分病弱的绵软。
云无忧顺势摸摸他的脸,以作安抚:“我每月都要见血,有什么好被吓到的?”
段檀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明白过来云无忧指的是什么,面上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奈的窘迫,斟酌半晌,竟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是好。
没料想云无忧却陡然转了话头:“对了,杨皇后突然放我出狱,跟你的伤有关系吗?”
“没关系,我用别的东西跟她换你的。”段檀避开云无忧探究的目光,刻意轻描淡写道。
云无忧收回手,执着地追问:“什么东西?”
“不重要。”
云无忧不满:“你拿我当傻子?”
能平息这么大一场风波的东西,怎么可能不重要。
段檀轻轻咳了咳,视线投向云无忧身后被月事染成深色的那处衣料,顾左右而言其他:“你要是再不回房整理换洗,我真要拿你当傻子了。”
“你就瞒着我吧。”云无忧撇撇嘴,看在段檀身上有伤的份儿上,放弃了追根究底,但也没善罢甘休x:
“你要把我排除在你的大局之外,可以,但从今往后,别再让你的大局牵连我了,我一个良民,真不想每天活得提心吊胆生死未卜的。”
云无忧官都顺利辞掉了,整个人无权无势,杨皇后在她身上分明什么也图不到,却肯费大功夫陷害她进诏狱,显然是冲着跟她息息相关的段檀和良王去的,她此番完全是无妄之灾。
段檀神色骤然沉寂,浓长的眼睫半垂,在眼下投出两片晦暗的阴影,良久,才从喉间挤出几个字:
“是我没保护好你。”
一听这话,云无忧心底那股从入狱开始就存在的躁意迅速滋长,脱口而出:
“少扯这些废话,没有你我根本不需要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