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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殿春浓 第78节

  程芳浓这才后知后觉,自打搬进别庄,她每日用的膳食有了变化。
  她们早就知道,却都不说破,都纵着她,让她安心。
  程芳浓蓦然湿了眼眶。
  别庄比谢府更安静,程芳浓睡得很踏实。
  殊不知,她刚睡熟不久,一只大手撩开罗帷,借着细微的月光深深端凝着她睡颜。
  阔别两月,他没有一夜安枕,这个无情的女人却睡得很香。
  是宫外的水土更养人吗?皇帝坐到床边,细细打量着熟悉的玉颜,只觉她墨发堆云、唇珠丰润、肌肤胜雪,比记忆中更美得惊心动魄。
  “程芳浓。”
  梦里,程芳浓听到有人唤她,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身形精壮,背着光,叫人辨不清容貌。
  男人?!
  程芳浓张嘴便要喊,却被男人迅速以唇齿封住。
  双手被他紧扣枕上,动弹不得。
  男人大掌握住她腰肢,程芳浓蓦然想起她做过这样的噩梦,她知道,她又梦见了皇帝。
  可是,她怀着身孕呢,他不能!
  她奋力挣扎,借着喘息之机惊呼:“孩子,别伤着我们的孩子!”
  惊呼过后,她更迷糊,她究竟是在做梦,还是回到了紫宸宫的某个夜里?
  那时候,他还是“侍卫”,她似乎曾说过相似的话。
  皇帝也想到了那些夜晚,他狠狠盯着床上神志未清的女人,咬牙切齿,同样的伎俩,她以为他会再上当吗?!
  第50章
  梦到“侍卫”比梦到皇帝好, 程芳浓懵里懵懂想。
  “已有三个月了,大夫说胎相稳固。”程芳浓细密的睫羽半敛,唇角含一丝温柔浅笑, 语气也温柔。
  这样的情态,皇帝曾见过的。
  在她假装有孕, 撺掇“侍卫”杀他的那些夜里。
  可是,又有些不同。
  她做戏的本事似乎更好了些, 演得情真意切。
  夜半被他扰醒, 乍然见到他,她该露出惊恐,仿佛见了鬼的神色才对。
  可自始至终,她没流露出丝毫畏惧。
  这可恶的小女人是不是以为在梦里?
  梦里,人也会撒谎吗?皇帝不由怀疑。
  思量间, 他手上力道不知不觉松了些。
  女人扭扭细腕, 挣脱他。
  出乎意料的是, 她没朝床里躲, 而是亲昵地朝他怀里挪了挪。
  握住他的手, 轻轻放在她小腹:“我不敢告诉外公,本也害怕告诉阿娘,没想到, 阿娘看出来了,还许我留下这孩子。”
  阿浓说什么?
  她,她真的留下了他们的骨肉?
  姜远走后,她并未喝落胎药?!
  这怎么可能?
  隔着薄薄的寝裙, 皇帝宽大的掌在微微发颤。
  也许是她演得太真切,感染到他,也许是他终未完全死心, 心底还藏着奢望。明知她很可能像从前一样在骗他,皇帝却依旧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竟开始相信她的话。
  皇帝不敢用一丝力,指腹、掌心轻触她柔软的衣料,小心翼翼摩挲着她平坦的小腹。
  这里真的孕育着他期盼已久的孩儿吗?
  沉浸在梦境里,程芳浓丝毫没注意到他的变化,仍自顾自说着与在紫宸宫时相似的话。
  “孩儿的乳名,我都想好了,若是女儿,便唤作悦儿,若是男娃,便叫怿儿,我会努力做个好阿娘,让孩儿快快乐乐长大。倒是你……”程芳浓忽而抬眸,望着只能辨清大致轮廓的俊脸,有些犯难,“你别总来梦里扰我好不好?”
  迷迷糊糊意识到,这话会让男人不高兴。
  程芳浓熟稔地环住他脖颈,在他薄唇侧轻啄了一下,嗓音低柔,语气却有些娇纵:“只许在想孩儿的时候,偶尔入梦。”
  她倦得很,掩唇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推了他一把:“你走吧。”
  言毕,她背过身去,面朝里侧,合上眼睫继续睡。
  皇帝望着她,受宠若惊,阿浓主动亲他?
  他抬起手,指腹落在她亲过的地方,心口有久违的暖流涤荡而过,莫名将那些坚硬的、带刺的郁气带走大半。
  可是,阿浓怎会主动亲他呢?她只有在想利用他的时候,或是被他逼迫的时候,才会如此。
  皇帝无暇细想,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清孩子究竟还在不在。
  悦儿,怿儿,她连乳名都想好了。
  所以,孩子会不会真的还在?
  皇帝稍稍掀起衾被,想看看她腰腹。
  虽然他刚已触摸过,那里与从前一样平坦袅娜,可他还是想亲眼看看。
  刚掀开些许,程芳浓下意识攥住衾被边缘,将衾被扯回身上,掖好。
  她眼睛也没睁,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还是不懂心疼人,本宫不要你了。”
  闻言,皇帝愣住。
  继而,哭笑不得。
  原来,她不仅以为在做梦,更以为梦到的是“侍卫”!
  难怪她会主动亲他,大抵意识模糊,记忆出了岔子,以为她还在笼络他。
  没关系,那温柔的一吻,总是落在他唇边的。
  皇帝凝着她睡颜,眼睛一眨不眨。
  人在梦里,是不必骗人的,她都要赶“侍卫”走了,更没必要骗他这个“侍卫”。
  皇帝几乎笃定,孩子真的还在。
  失而复得的喜悦从眼底溢出来,他恨不得将人揉进骨缝里去,再不分开。
  他躺下来,从身后搂住她,紧紧箍在怀中。
  这让程芳浓不舒服,她扭扭身子,没挣脱,脑中仅剩的意识,使她不悦地哼了一声,随即由着他,在男人臂弯里睡熟。
  皇帝毫无倦意,他眼眸熠着星辉,凝着数月未见的睡颜,忍不住将挺直的鼻尖埋入她松软的墨发间。
  熟悉的馨香,熟悉的触感,分别以来,他第一次捕捉到踏实感。
  空荡荡的心口,有什么滚热的东西重新塞回去,四肢百骸重新涌动起热流。
  三个月未曾亲近,终于如愿以偿将人搂在怀中,皇帝怎能不心猿意马?
  可她腹中怀着孩儿,他不能放纵。
  万一吓着她,令她厌恶着恼,她又改了主意,不要孩子了呢?
  皇帝苦笑着,不得不松开她,起身去屏风外冷静良久,方才平复。
  他已全然忘记,自己来时带着怎样的怨怼,脑中设想过多少往她肚子里塞小皇子的粗暴情景。
  该走了,皇帝眼中流露出几分不舍。
  真想待到日出再走,让她睁开眼,清晰地看到他,她震惊的神情该会有多灵动,多惹人怜爱。
  可她大抵不会有丝毫久别重逢的喜悦,只会有再次失去自由的惊惶。
  她会心软留下孩子,是因为那份诏书吧?
  毕竟,她连在梦里都不想见到他,断无可能是为了他才留下的。
  浓烈的喜悦,像一场盛大的烟火,绚烂过后,轻而暗淡的灰烬在他心口沉积,皇帝感到一丝丝落寞。
  尽管不愿承认,但皇帝骗不了自己。他根本不像放手时表现得那般大度洒脱,相反,他比自己想象中更贪心。
  她肯留下孩子,已是意外之喜,可他想要的,要比这些多得多。
  皇帝默默环顾她生活的地方,这里还没有紫宸宫一半大,但收拾得干净雅致,白日里应当是一间很明净漂亮的屋子。
  忽而,他目光掠过什么,顿了顿。
  不远处的琴案上,摆着的是幽篁?
  离宫时,还是他逼着她带走的。
  她明明不喜欢弹琴,更不稀罕他送的琴,为何会带来别庄,还摆在日日能看到的地方?
  皇帝疑惑不解,但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趁着夜色出来,与姜远会合。
  姜远望望那静谧的别庄,又打量他好几眼,忍不住问:“你好像消气了?与程姑娘说清楚了?你没伤害人家吧?咱们是不是该回京了?”
  皇帝顿住脚步,一句也没回应,倒是问起旁的:“姜远,朕记得你说过,到青州之前,她悄悄买过落胎药。那次,她为何没喝下去?”
  “这……”姜远还真没细想过,眼下努力回想,他如实应,“当时程姑娘把丫鬟支开了,屋里只她一人,她是要喝的,但不知怎么的,药碗摔碎了,丫鬟说再去煎药,被她拒绝了。”
  “许是不小心打翻了吧?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姜远困惑。
  皇帝沉吟半晌,想想姜远的话,再想想今夜阿浓说的话,忽而想到另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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