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却听到头顶传来了一个格外狠厉声音,讥诮着说道:“你倒是机敏,还知道做戏要做全套,倒是让本王想起了一位故人。”
不是陛t下……是敬王爷?
宗馥芬见顾元琛眼中杀意凛然,欲上前劝阻,却见他放松了紧攥的拳头,压下了怒火,对小侍女柔声说道:“起来吧,把头抬起来回话,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回禀王爷,奴婢贱名芙英。”
“哦?倒是生得面善姣好,也是个好名字,如何会是贱名呢?”
他语气温和,甚至面上温柔笑着,全然不似在发怒。
顾元琛的目光追随者姜眉,看她被人用披风裹紧身子抱起,往花园外走去,心中不由得阵阵刺痛。
他多么希望此时此刻抱着她的人是自己,他希望自己能抱紧她,坚定不移地带她离开这里这行宫。
可是他不能。
纵是方才亲眼目睹她被恶婢欺辱,也不能当下就为她出一口恶气,一刀杀了这贱人。
他总是让她等待,让她默默忍受了许多。
如今不能够了。
他将目光移回芙英身上,将人细细打量了一番,看得芙英又是害怕,又是在心底隐隐生出一丝窃喜。
早听闻敬王爷不喜欢这位皇后娘娘,当初坚决反对立她为后,想必即便今日公主殿下要责罚,也便止于此了。
只要陛下不知道,她便不会有什么事,左右皇后娘娘心软,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挨罚的。
她正想着,敬王爷却忽然间抓起她的手臂,将衣袖向下一扯,露出腕上一只水头不错的翡翠镯。
这镯子他见姜眉戴过一次,虽然用料昂贵,却是媚俗,必然是顾元珩依他那喜好强逼姜眉戴着的。
可那也是她的东西!
芙英吓得魂不附体,没想到敬王爷如此心明眼亮,也怪她当时贪恋这桌子好看,趁姜眉睡着时戴上把玩,一时忘了摘下。
“这……这是娘娘赏赐给奴婢的。”
顾元琛轻哼一声,止了她的说辞。
“说什么赏不赏赐的话,什么样的镯子便配什么样的人——”
他话锋一转,声音清朗,甚至戴上了几分怜惜之意:“这样娇艳的人,若是只做一个侍女,岂不可惜,本王给你指一条明路吧。”
他在芙英肩膀上拍了拍,意味深长地说道:“陛下很喜欢你这样清秀可人的。”
说罢,他便叫上宗馥芬转身离去,眼眸中残存的笑意也被厉色转瞬吞噬。
宗馥芬瞧见芙英那受惊又暗自得意的神色,真是又恨又觉无奈,不禁低声叹道:“七哥,不然还是算了,虽是个恶婢,打她几下,让她长个记性就好了。”
“性本劣质,焉然能改?”
顾元琛语气平淡,却似乎意有所指一般,宗馥芬忽然被扼住了咽喉一般,不敢再言。
他冷笑道:“左右是皇兄挑选的人,皇兄不是喜欢吗,她若是真的敢做,也让皇兄自食其果,不好吗?”
知道他是为了姜眉如此行事,宗馥芬便也不再多说什么,默默跟上他的脚步。
*
今日天子因政事离了行宫,顾元琛闻此,竟强撑着从病榻上起身,执意要入宫来探望姜眉。
宗馥芬再三劝阻,也无法动摇他的决心,便只好同他一道,免得再生事端,更怕姜眉再受伤害。
却不想两人才行至花园,便遇到了姜眉饱受欺辱的一幕。
瞧见他为姜眉魂不守舍的样子,宗馥芬不免有些心疼,思来想去,还是告诫自己要狠心,断了这孽缘,对顾元琛而言也未尝不是解脱。
“芬儿,你有什么心事吗?”
两人本默默往玉芙殿走去,各怀心事,顾元琛却忽然止住脚步,沉声询问宗馥芬,不由得让她心中一凛。
他本就敏感多疑,可是他察觉了什么吗?
“没……没有啊。”
宗馥芬笑了笑柔声说道:“七哥为何忽然这样问?怎么这样看着芬儿?”
顾元琛眸光低垂,似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冷硬,担心吓到了宗馥芬,声音放轻缓了一些。
“此前你到本王府上探望,与本王说话时便总是有些欲言又止,今日亦是如此。”
“……哦,说来倒是有一件事想请七哥相助,眼下不过几日便要秋狩,之后便要回京了,芬儿实在不愿见到顾怀乐。”
顾元琛神色松逸了一些,只告诉她不必担心此事,他自有安排。
他是说,他会安排此事?果然是的,他当真是要在秋狩时起兵谋反!
宗馥芬一时语塞,顾元琛却似是猜中了她心中所想一般,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
“顾元珩亏待你,偏留了那乌厌术石一命,本王不会,如今本王想通了许多事,这世上千万为难,都逃不过果决二字,若是本王能早日参悟,便不会是如今的境地了。”
“不!”
宗馥芬下意识说道,见他眉头骤紧,只说自己是担心他的安危。
“安危?你可知道皇兄早就想杀我了,成王败寇,当年被围岭阳时,我就已经做错了一回,错在束手就擒!”
“如今便不该做错第二次。”
他忽而垂手,话音渐低,似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之事,方才的凌厉的愤恨不见了,只剩下对心爱之人倾诉万千悔意一般的低喃。
“不该放手的……不该再错了”
宗馥芬被他眼中翻涌的杀意与近乎疯狂的野心震慑,知道他已被执念吞噬,如今是为仇恨所裹挟,为姜眉陷入疯狂,一切都可以不管不顾,身子本能地颤抖起来。
她下意识地问道:“那……姜姑娘呢,她要怎么办呢?”
“顾元珩能给她的,本王都可以给,顾元珩给不了她的,本王更是不惜一切都要给她。”
“可若是她不想要呢!”宗馥芬鼓起勇气反问道,“七哥,姑娘她不想在这深宫中啊。你比皇兄懂她,想要爱护她,可是你也是要让她做皇后的,不是吗?”
“你称帝之后,是想让她在身边日日陪伴你,还是想给她自由,你承受相思之苦呢?你若仍是让她做皇后,她便是从未离开这里啊!”
“你说什么?”
顾元琛虽神色一震,却忽然嗤笑出声,注视着宗馥芬激愤的神色,全然没有一丝怒意。
他并未因她的话感到迷茫或是惊诧,似乎是早就预想到了这种结果,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只是不愿对宗馥芬解释过多罢了。
“我自然是要给眉儿最好的。芬儿,你不懂……难道你以为我只是一心想杀了顾元珩,夺了他的帝位,把眉儿抢回来吗?”
宗馥芬的确是这样想的,被他这样冷冷质问,一时语塞,便见他眼中零星的光明忽然堕暗了下去。
“你原是这样想——”
顾元琛忽然凄凄一笑,幽幽道:“何必呢!请公主放心吧,你不必怕秋狩之后再见不到皇兄,我知道这些时日他对你多有照拂,他比本王更像兄长,待你更好,也更懂关怀,不若本王只懂利用,是吗?你不想看他死……本王明白的。”
只有顾元珩能做一个好君王,他顾元琛不能够。
顾元珩可以对他步步紧逼,可以有朝一日取了他的性命,他顾元琛却不可为。
世道竟是这般公允的。
“放心吧,定然是要让你们满意的!”顾元琛冷冷说道。
“不是,芬儿绝不是这个意思!”
顾元琛摆了摆手,让她止住,转身向前走去,向玉芙殿去,向姜眉去。
虽感到阵阵心寒,感到千万不甘,可是总比将痛苦挤压于心来得痛快。
果然啊,都是要背弃他离他而去的。
宗馥芬都是这样想,那姜眉呢?
那日她看过自己写的信之后便大病一场,想必是为顾元珩忧心如焚吧?
毕竟她那样喜欢自己的皇兄,可以安然坐在他的腿上听他吹箫,露出从未给过他顾元琛的烂漫笑脸。
等等见了他,是不是又要冷眼相待,面若冰霜,是不是又要对他说许多绝情的话,让他不许伤纪凌错,更不许伤顾元珩呢?
她定然是会这样说的,毕竟她是真的恨自己啊。
顾元琛觉得自己身体里那一点点残存的热血逐渐冷了下来,冻凝成了冰棱,复把他的血肉从内里刨剐,让他痛苦不堪。
可他的脚步却未曾放缓,反而愈发急切。
他很想姜眉,只不顾一切地赶往玉芙殿,丝毫不顾忌侍人异样的目光。
“本王与皇嫂有话说,都退下。”
姜眉才沐浴过,趴伏在小榻上,手中拨弄着一对已经干枯的草编小人,听到顾元琛的声音,并未有过多反应,直到他走上前,轻轻捧起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两个草编小人放到一旁。
她没有抗拒,只是转身仰面躺下,静静地望着他。
良久,顾元琛确认自己的声嗓不会哽咽之后才开口,极轻地问道:“我给你写的信,你看过了?东西也t收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