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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无碍,你已经很懂事了,”徐太后语气转淡,讥讽道,“敬王回来多日,未有一日来见过哀家。”
  宗馥芬眸色一动,闪过悲凉之色,抬眼仍是笑意。
  “母后还不知道吗,王兄病得极重,前几日夜里,险些就要——儿臣过会儿便要去看望王兄,母后可要同往?”
  “不必。”太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似乎提及之人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而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仆役。
  “哀家怎会不知他病了,偏是这个时候,岂不是让陛下无故遭人非议!真是好大的功绩!不过……你若要去看望,便让喜俊同你一起吧。”
  “是,儿臣告退。”
  宗馥芬说出这句话,只觉齿冷,她也不愿在这凉薄自私之人面前再演戏下去,更不理会喜俊和其余几个捧着补品的宫人。
  *
  先前几次来探望顾元琛,都是被拦在春庆殿外,唯有一次,是何永春出来,与她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或许是因今日跟着太后的人,宗馥芬得以见到了顾元琛,却只能隔着摇曳的珠帘与纱帐望着他。
  他正慵懒侧卧在小榻上看着北蛮疆域图,身边有个女子侍奉着,为他扇风纳凉,观其衣着不失丽色,许是他的侍妾。
  那日他说的话已经很明了了,宗馥芬心知二人再无可能,只是见到如此情形,还是不免有些心痛。
  那侍妾见她入内,起身行礼,柔柔道:“见过公主。”
  “你要见本王。”顾元琛见人走近,抬眸看了一眼,余音中只剩凉薄。
  “是,有些话想同王兄说,这位是——”
  “陛下赏赐的,不是外人。”
  宗馥芬便直言道:“可是这些话只想说与王兄一人听。”
  方才何永春说“长丽公主”前来时,香茵已经觉察到有些不对,当下便放了纨扇快步离开。
  顾元琛盯着宗馥芬瞧了瞧,垂下眸子。
  “你说罢。”
  他的口吻很是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是愤怒和恨意都没有。
  乌厌术石为了泄愤,为了折辱,把她当犬豸一般训役了这么多年,她连打骂都习以为常了,却怕极了这样不动声色的轻蔑。
  宗馥芬的声音一如先前那般暗哑,低声问道:“王兄……您的身子好些了吗,眼睛可还好?”
  顾元琛嗤笑了一声:“好些了,见不到不想见的人,自然好得很快,你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便去行宫中走也好,回去找你父兄也罢,再不济便去搅缠着陛下,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本王先前是如何对你说的?”
  宗馥芬鼓足勇气,话未出口,眼泪先流了下来。
  “对不起!那日是我做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辩解说自己有什么苦衷,芬儿真的好后悔啊!”
  她声泪齐下:“七哥,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何会信了乌厌术石的话……我明明那么恨他,我当真恨不能将他剔骨剥皮……我当时,真的没有办法……你说的对,我太蠢了。”
  离开乌厌术石的这些日子,宗馥芬能切实地感受到自己是作为一个人活在世上的。
  再不会有人日夜折磨她,羞辱她,她可以完完整整地穿着衣服,安然入睡,她不会因为夜里听到风吹草动,就要如惊弓之鸟一般,伏低身子跪在床榻角落瑟瑟发抖,担心被鞭打,炮烙。
  故而她才能够去想许多事,那日顾元琛的话如利刃一般高悬在她头顶,她后悔,悔不当初,她在梦里反复想起姜眉的面容,是她害了姜眉,害了那个与她一同深陷泥沼之时,拖着残破的身躯给予她安抚与信念的女子。
  宗馥芬不懂,她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顾元琛一时沉默,他手指微蜷,想起那夜掌掴她那一下,终是开了口,声音低沉了许多,却仍是冷漠。
  “那日本王盛怒之下失了分寸,打了你一掌,便就是了结吧。”
  “不……七哥,你打醒了我,”她拼命摇头,泪水潸然而下,“我不该那样说姜姑娘,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恨我,不愿意见我,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今后我不会再来打扰,请你受芬儿一拜,今后余生,芬儿都会为这过错赎罪的。”
  待她起身,顾元珩悠闲说道:“皇家欠你的,欠你们宗氏一族的,总会给你补回来,你的婚事,本王和t陛下都会尽心,你不必担心,更不必同我说这些。”
  “我要说!我要说……难道就不能是愧疚吗?”
  顾元琛未答,任由她说下去。
  “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病得这样厉害,是因为那个叫姜眉的姑娘,对不对?我这几日总是想起她……”
  宗馥芬崩溃地哭喊道:“我想起她,她说不出话,浑身都是伤,却安慰我,她和我说‘王爷一定会来救你的’……我日日夜夜梦到她,父亲和嫂嫂说我好了许多,可是……我却突然想明白了,是姜姑娘把我从那地狱里救出来了,我,我……我却害了她!”
  顾元琛遥遥听着,想起姜眉要动身前往北蛮时的坚决之色,心似被人攥紧揉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的眉儿,总是那样懂事,那样坚强,可是却被那般辜负了……
  都是他的错。
  “那日你说我同顾怀乐一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想变成她,我当日只是——”
  “没什么只是,就当是恨本王吧。”
  顾元珩起身,淡淡说道,已是不愿再做纠缠。
  他自觉愧对宗馥芬,想到她的过往,觉得她可怜,可是只要想到姜眉,这些哀怜就不复存在了,只觉喉咙便似是被灌了铜丸铁水一般刺痛。
  “当年许予婚约之事,并非母妃一人之过,本王亦难辞其咎,你受了乌厌术石多年折辱摧残,被他诱骗,做了错事,也是情有可悯——”
  “不!我没有在恨你!”
  “哦,看来这些日子你是真的活得像个人了……”
  顾元琛就此止住,没有再说一句过分的话。
  “好了,你不必再提眉儿了……这些年在北蛮你蒙受了多少苦楚,本王知道,这些事本不该让你来承受。”
  他垂眸轻喃:“今后,便是兄妹了,想来陛下也对你说过这样的话了。”
  宗馥芬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是听到他这样冷薄不掺杂一丝一情愫的声音,还是不由得小声啜泣起来。
  忆起幼时青梅竹马之眷眷思情,阴差阳错,白驹过隙,竟然已经是这样的结局了。
  “是,长丽明白了,”她抹去眼泪,试图留下几分体面,“王兄也要多保重身体,长丽不会忘记王兄恩德,今后一定会尽心竭力帮助王兄。”
  她转身要走,顾元琛却叫住了她。
  “你要为顾怀乐请封的事,本王知道了,你当真要这么做?”
  “王兄莫要说笑,”她回头,扯出一个极淡的笑,“我才是顾怀乐,要被册封公主的,是宗馥芬。”
  “……好,”他深深看她一眼,“看来你已经有了决断,或许我二人所想不同,本王倒是认为,如今你成了真正的长丽公主,便很好了。”
  宗馥芬擦净泪痕,笑道:“长丽是在为真正的宗馥芬请封,是为了心中不平,也是为了帮助王兄。”
  见顾元琛蹙眉不解,她又道:“方才我前去拜见了母后。”
  “当真是凉薄至极,怪不得会养出一个只会背叛的女儿。”
  “你想要做什么?”顾元琛忽然觉察,眼前的宗馥芬的确是变了。
  他又细细回想一番她方才的言语,心头一凛,看向她的目光中不再是厌恶与淡漠,反多了几分不忍。
  “王兄,我们都是可怜人,被凉薄之人伤尽了,却恨错了人,互相害难着,你只好好养身子便是,我要做的事,是为了我自己,后果皆由我一人承担,我绝不牵连你!”
  “我亦愧对姜姑娘,我欠她一命,今后我会日日为她诵经祈福——”
  顾元琛打断了她的话,漫然道:“不必,她没有死。”
  “她还活着!”宗馥芬双眸震颤,猛上前一步,“那姑娘她在哪儿?我能见她一面吗!”
  “她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是因为那日我害了她的缘故吗!”她急切地追问,语无伦次,“这都是我的错……她在哪儿,我去和她解释清楚,我向她磕头,赔罪!”
  “非因此故,她不是这样的性子,是我伤了她的心,她对我有误会,那日偏又见到我二人交谈亲密,一时误解了……总之,她已经起誓恩断义绝,与我此生不复相见了。”
  “这是什么话!明明就是误会啊,王兄为何不去让人找她!我来找,我告诉父兄,让宗家的人去找!”
  顾元琛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必,这是我二人之间的事,你说的是,我们各自有一番因果,何苦再多牵涉。”
  “好……还有一事,明日是王兄你的生辰,我知道你素来不喜欢生辰之日,若是皇兄明日不设宴,我也便不来打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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