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浸染着血色的枝条将少女四肢牢牢束缚, 一根巴掌宽的粗长枝桠从她侧腰横向左肩,她一整个人被钉在树身,无论如何挣扎都摆脱不得。
  她身上那单薄的衣裳被粗糙的树刺撕开一道道口子, 露出藏在衣裳下的柔白肌肤, 鲜血浸染了衣裳, 愈发衬得她肤如凝脂。
  少女一身狼狈,神色却是不惊慌,清澈的眸子静静望着封叙,正等着封叙的回话。
  封叙昳丽的面容没有笑意。
  “你进来这里多久了?”
  怀生皱了皱眉,道:“我入定后一睁眼便来到了这里。封道友,你快助我砍断这些树枝,这血树不对劲儿。”
  她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树枝越缠越紧,像一只巨手, 在肆意揉弄着她的身体, 她的衣裳碎裂得愈发厉害, 布帛丝丝缕缕坠落。
  她这副模样实在是勾人。
  封叙提步走到她身前,忽然掐住她下颌,将她的头用力朝上一抬。
  怀生不妨他如此粗暴,愣了愣:“封道友?”
  封叙居高临下端详她,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被墨色一点一点晕染, 像漩涡一般,显得幽深诡异。
  俄顷,封叙唇角扯出一个很淡的笑意, 掐着她下颌的手缓慢下移,转而扣在她纤细的脖颈。
  掌下的肌肤温热真实,鲜血粘腻, 散发着诱人甜美的气息。
  封叙俯首凑近,温柔道:“不过一个粗糙的幻境,居然也能勾出我的欲望。舅舅你还要在我身上种多少次心术?”
  他的声音淌了蜜一般,手上的动作却残暴,只听“喀嚓”一响,竟生生掐断了少女的脖颈。
  少女登时化作一片桃花,擦着封叙指尖飘落。下一瞬,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我还以为我精心捏出的幻象能迷惑一下你,结果你不到半刻钟便堪破了,你这心欲克制得不错。”
  封叙回首望去,就见一道绯色身影悠哉游哉地站在他几步开外,正一脸兴味地看着他。青年面容俊美,一身绯红长袍衬得他身姿如树,不是他那讨人厌的舅舅又是谁?
  “别这么看我。我这虚幻之身幻力有限,对你种下的心术只能让你主动留在合欢宗和苍琅宗,顺道忽略我的存在。你会对她生出心欲,与我的控心术无关。我从来不干这种缺德事,你莫要给我乱扣罪名。”
  晏琚与封叙生了一双极相似的眼睛,瞧着多情,唯有熟悉之人方能看出眼底的冷漠。
  封叙从他眼中看见了自己眼底尚未褪尽的墨色。
  “舅舅这是什么意思?”他唇角笑意泛冷,“不是你的心术,我又怎会在如此短的时间生出心欲?”
  晏琚微笑道:“什么意思还用我说?要我的控心术能叫你对别人动心生欲,我还会等到今日?早就让你在九重天当个赫赫有名的风流神君,给我生个小小浮胥了。”
  封叙静静看着晏琚,似是思忖晏琚这话的可信度。
  太虚一族掌管太虚之境,专门猎杀被心魇蛊惑的仙神和修士,无时无刻不在面对着这天地间最丑陋的欲望。
  然而凝望深渊者,亦被深渊凝望着。
  太虚一族等闲不生心魇,一旦生出心魇,那便不是诛杀心魇便可解决的了。天底下的心魇皆因欲而起,为了避免堕魇,太虚一族生出心欲的同时会伴生出吞噬的本能。
  只要吞噬掉叫他生出欲望的东西,便不会受心魇蛊惑而堕魔。
  封叙深知自家舅舅说的话只能信一半,干脆便开门见山:“你想要我吞噬掉南怀生?”
  晏琚笑了笑,道:“我可没让你吞噬她,我把你送去苍琅时,根本没想过你会对她生出欲念。她若是有个好歹,我怕是会招来大麻烦。你刚才要是选择吞噬她的幻象,我会强行送你回太虚天。”
  封叙盯着晏琚眼睛,又问道:“既然不是要我吞噬她,那你为何要把我丢去苍琅?”
  晏琚掀眸看了看虚空,意味深长道:“眼下还不是告诉你的时机,但你要记着,我们不可再犯你母神犯过的错。她已经做了错误的抉择,我要做的,便是用我的抉择为太虚天谋一个生机。”
  听晏琚提及婺染上神,封叙尚算温和的神色登时变得冰冷。
  晏琚上神跟没看见似的,轻轻“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对封叙提醒道:“我给白谡那小子种的心术至多只能撑两日,待他一回到仙域,即刻便会反应过来,你们只有两日的时间解决苍琅界被献祭之事。”
  封叙挑眉:“你装神弄鬼混入苍琅宗弟子里,难道不是为了进天葬秘境襄助苍琅宗?”
  晏琚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轻笑了两声。
  “小浮虚,你这是拿我当什么大善人了?等夺天挪移大阵一解开我便会离开阆寰界,你该走时也莫要迟疑。别说我这当舅舅的不提醒你,白谡在太虚之境没有重伤你不过是投鼠忌器,怕伤及南怀生的神魂,才会不下狠手对付你。他是北瀛天少尊之时你便打不过他,眼下他成了北瀛天的天尊,你更打不过。”
  晏琚上神的身影渐渐虚化,眼瞅着幻境即将消失,封叙冷不丁问道:“舅舅,让你生出心欲的那位。你吞噬她了吗?”
  回答封叙的是来自虚空中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声:“臭小子先管好你自己。”
  天色暗沉,阴冷的风擦着飞剑而过。
  方才还在飞剑里打坐的六位伏渊堂副堂主以及三位苍琅宗弟子此时都睁开了眼,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封叙。
  封叙甫一睁眼便察觉到这几人的目光,眉心不自觉跳动了下,正要说话,白骨忽然揪了揪他的鬓发,急赤白脸地道:“主子,你快快松手!小心弄疼怀生仙子了!”
  封叙罕见地怔了下,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幻境将破,五感六识有一瞬间的空白,是以他压根儿没意识到自己正死死握着怀生的手腕。
  他抬眼看向怀生。
  少女面容平静,没有痛色,也没有惊色,只有一点微不可见的凝重,她的视线正紧锁在封叙的瞳眸深处。
  封叙知道怀生在看什么,他眼底还残留着尚未散尽的墨色。
  手劲儿骤然一松,少年拢了拢凌乱的袖摆,垂眸道:“方才打坐时出了点意外,可有弄伤怀生师妹你?”
  他的神态、声音一派从容慵懒,与从前无异,仿佛方才那刹那异样不过是幻象。
  封叙说完又看一眼怀生的手腕,少女皮薄,肤色白皙,此时赫然印着五道浮肿的指印。
  “你刚刚有点儿吓人啊封师弟,入定没一会儿便突然抓住怀生师妹的手腕,神色阴沉,好像要杀人一般。”
  胡天拍了拍心脏,他这话可没有夸大,封叙的动作又快又猛烈,动静大到把他们所有人都惊动了。好在怀生师妹脾气好,没同他计较。
  方才要不是怀生师妹出声阻止,许师妹估计要派出铜蛇咬断他手腕了。
  怀生倒是没觉着多疼,只是担心封叙出了什么变故。眼下见封叙安然无恙,悄然松了一口气。
  她运转灵力散去手腕的淤肿,道:“我没事,就是一点皮肉伤。封道友,你方才可是入幻了?”
  封叙轻轻颔首,想了想,突然道:“怀生师妹,我们只有两日时间,两日后,那些讨厌的家伙估计会回来。”
  舅舅说话半真不假,但在这件事上却是没必要糊弄他。两日后,白谡说不定会杀回阆寰界。没有太虚之境加持,他在白谡手里确然走不了几招。
  “哪些家伙敢来坏我们的事?”
  怀生还未及回答,胡天便风风火火地接上话茬。他根本没把封叙嘴里的“家伙”放心上,一股脑掏出数件法宝,没心没肺笑道:
  “老祖宗把我丢来伏渊堂时明确说了,要我全力襄助堂主。此次入秘境,他给我塞了好多厉害的宝物,让我努力找出夺天挪移大阵。你们放心,那些不长眼的家伙要是敢坏事,我保管叫他后悔进来秘境一趟。”
  比起胡天的不以为然,怀生在听见封叙的话后却是微微变了脸色。
  封叙没有回答胡天的话,转眸看向愈来愈近的瀛天宗旧址。只见巍峨山脉绵长悠远,九座宫殿无声盘踞在上头,像是一把长剑,横插在山脉中央。又像是一道枷锁,死死桎梏着一整个秘境。
  琴间御剑落在最北端的宫殿,紧接着便召出一盏苍白纸灯,道:“进了内殿,便唯有这盏黄泉灯能照路,你们先随我进去。”
  许是时间紧迫,她没有多做解释便率先往宫殿里去,黄泉灯在众人脚下铺出一条细芒。
  空荡荡的大殿杳无人息,曾经的白墙黑瓦被血色浸染,成了一座血殿。
  “这处宫殿乃是瀛天宗旧址中的重地,无人带路的话,很容易迷失。”琴间的声音穿过浑浊的空气,缓缓递入众人耳中,“天葬秘境灵气稀薄、生灵不存,除了来自空中的灵压,还得小心从地面渗出的血煞。你们入大殿后,记得撑开护体灵罩。”
  所谓血煞,乃是浓郁的死气异变而成的阴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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