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苍琅宗的弟子们两个时辰前便已经回到了宗门,此时一整个宗门静悄悄的。及至封叙的身影出现在姑射山,山脚的护宗阵法悄然一亮,众弟子们方纷纷现出身形。
  徐蕉扇快步上前打量封叙两眼,见他面色如常,身上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口,方放下心来,笑道:“辛苦了,封师弟。”
  封叙斜睨她一眼,笑道:“师姐不好好养伤,在这等我作甚?”
  又环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在李青陆身上,道:“仙盟的人虽然来了,但没有人能破开我的幻阵,也不会有人知晓苍琅宗修士曾在那里出现过。至于罗酆仙域的厉溯雨,她犯了天禁,万年内都别想再来阆寰界。”
  李青陆到得此刻终于能将提着的一颗心稳稳放回肚子里,她看着封叙的目光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恭敬。
  “多谢。”
  “客气了掌门真君,我是苍琅宗弟子,守护宗门有我一份责任不是?”封叙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从容,便见他扫了眼李青陆身后的初宿和松沐,问道,“怎么不见怀生师妹了?”
  李青陆刚要说话,她身后的初宿已经不客气地接过话茬,道:“你寻怀生做什么?”
  封叙慢悠悠道:“受了点伤,找怀生师妹治治伤。”
  初宿冷眼端详他,比常人都要大的瞳仁黑沉沉的,望之便觉藏在神魂中的幽晦无所遁形。
  封叙坦然对上初宿的眼睛,心说灵檀殿下的这张脸虽与本体只有五六分像,但她这双眼却是好认得紧,也不知他从前在苍琅界怎么会认不出她来?
  虽他面上不显,但他的气息与两个时辰前相比,确实变弱了不少。身上还隐有一星尚未散去的雷火气息,瞧着的确是受了不轻的伤。
  初宿按捺住莫名涌出的敌意,道:“怀生就在书楼里,她让你归来后便去书楼寻她。”
  “谢了。”封叙微笑着道谢,旋即看向松沐,语带深意地道,“许师姐受的伤还挺重,须得尽快把伤养好。厉溯雨没本事再来阆寰界,她的师尊垣景却不然。”
  松沐对上封叙的目光,清隽的眉眼仿佛没有悲喜,便见他淡然一笑,温声道:“多谢封师弟。”
  书楼离姑射山不远,里头的暗门钥匙由雪魄掌管。封叙一出现在书楼,雪魄便主动吐出钥匙,给他打开暗门机关,道:“她在里面等你,这里有我和掌门守着,不会有人打搅你们。”
  封叙抬脚踏入暗门,暗门后依旧是那一片熠熠生辉的星辰,少女站在星光之下,正抬头望着嵌在星辰中的九枚铜钱,巨大的阴阳鱼八卦图在她脚下缓慢转动。
  她一身青色法衣无风而动,上面血迹斑斑,皆是她在落阳山受伤时沾上的。
  封叙扫了眼那些血迹,心知她回来宗门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书楼卜卦,如此急切,除了天葬秘境,不作他想。
  “你这是在为天葬秘境一行卜卦?卦象如何?”
  怀生没有回头,只抬手一枚枚摄回铜钱,道:“暂时还看不出卦象地吉凶,天葬秘境被人封印了天机,这也是为何掌门真君他们从来没想过要去天葬秘境寻找夺天挪移大阵。我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个秘境与我的因果很深。”
  “与你因果很深?看来夺天挪移大阵还真就在这里。”封叙道,“你准备何时进天葬秘境?”
  “愈快愈好,迟则恐怕要生变。但在入秘境之前,我需要你帮我一件事。”
  这还是怀生主动求助于他,封叙长眉一抬,饶有兴致地道:“何事?”
  怀生握着铜钱,回眸望向封叙,道:“我要入白谡的太虚之境。”
  第140章 赴阆寰 “方才白谡说的那些话,你可知……
  仙盟, 流桑谷。
  一个气息冰冷的结界静静覆盖着一整个流桑谷,这个霜雪造就的冰蓝结界,连常九木都不敢靠得太近。
  他将飞舟悬停在半里之距, 冲白谡恭敬道:“明日会有五位天人境大圆满修士前来仙盟, 届时我会亲自来流桑谷迎接白尊主。”
  白谡仍在回想着落阳山上的幻阵, 听见常九木这话,便漫不经意地点了下头,一步迈入结界内。
  流桑谷四季如春,桑槿花开得正盛,艳红的叶子犹如灼烧的火焰。
  白谡刚一踏入桑槿树下,眼前光影无端一转,桑槿树竟在一倏忽间变作了北瀛天的三珠木。
  银装素裹的三珠木在北瀛天常年不散的寒风中摇曳着一簇簇三珠果,像是在邀功一样。
  少女亭亭立在三珠木下,抬手触碰一截亲昵挨向她的枝桠, 含笑道:“白谡, 你们北瀛天的神木好像很喜欢我, 我能讨几颗三珠果回去吗?我马上便要率领战将前往荒墟,三珠果能冰封住伤势,对我这新手战主来说,定然有大用。”
  北瀛天的三珠木奇寒无比, 寻常神族等闲不敢靠近。然而她一站在树下, 三珠木竟敛起了所有寒意,还主动递出一截硕果累累的枝桠给她把玩。
  随着她这一句话落下,那截缀满三珠果的枝桠竟“喀擦”一声断裂, 掉落在她手中。无需他这个护道者的同意,三珠木无比主动又无比殷勤地送了她满满一怀三珠果。
  寒风将她碧色的发带吹得起起伏伏,她捧着晶莹如玉的三珠果, 含笑看着白谡,明亮的眸子有着藏不住的惊讶与喜悦。
  “这是三珠木送我的见面礼,你可不能收回去。”
  她说着便取出一只白玉瓶,将三珠木一颗颗装起来封存。
  “我过来时师姐还怕我会被三珠木冻伤,没曾想你家神木如此好客,还待我如此大方。”
  扶桑掌心一翻,凝出一团神力哺给三珠木,笑眯眯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是给你的回礼,我代表我们南淮天战将多谢你的果子。还有一个仙域的朋友,他从娘胎里带来的病厉害得紧,说不定你的果子也能根治他的病,我也替他谢谢你的慷慨。”
  凝聚着浓郁生机的神力一哺入三珠木的树身,作为护道者的白谡即刻便感觉到她那温暖的神息,以及三珠木对她的喜爱。
  三珠木这浓烈的喜爱之情,叫白谡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九重天所有神木都喜欢她。不仅三珠木,生死木为了她,宁肯舍弃生机也要反噬葵覃。
  正是因着这缘故,孟春天尊和赢冕帝尊不欲叫她与旁的天域有所接触。
  礼尚往来完的神女收起白玉瓶,朝他行来。她身上沾着生死木的木息,朝白谡迈步而来时,温暖的神息扑面而来。
  白谡凝视着慢慢朝他而来的少女,琥珀色的瞳孔覆着一层淡蓝寒冰。
  当她如记忆那样停下步子,朝他伸手点向他眉心时,白谡并没有如记忆那般微微侧头避开,而是一动不动地立在三珠树下。
  这一次她的手顺利碰到了他的眉心,白谡反手扣住她手腕,却只摸到一片虚无。
  她竟然不是魇魔。
  他分明触碰不到她的手,少女却忽然收回手,目光越过他看向另一侧,面露困惑,不解道:“你怎么躲开了?我如今是上神了,施展的春生之术自然要更厉害。你在荒墟受的伤还未痊愈,正好让我练练手,看看我的春生之术有多厉害。”
  白谡记得这是她晋位上神后的第二日,她亲自来长留山同他说这个喜讯。
  明明方天碑落下虚影时,一整个九重天的神族都目睹着她的名字被镌刻在方天碑里,她不亲自来,他也已经知晓了。
  但她偏偏要亲口同他说。
  白谡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仿佛看见了五万年前在三珠木下偏头避开她触碰的自己。
  五万年前的这一幕他记得比谁都清晰,连那时深埋在心底的异样都没有遗忘分毫。
  白谡垂着眼睫,隔着五万年的时空,一字一句地回应她的困惑。
  “因为我分不清是三珠木受了我的影响,还是我受了三珠木的影响。”
  白谡从不曾见过三珠木如此喜欢一个神族,任何靠近它的天神都会被它的神力冻伤,连葵覃和少臾都不例外。
  唯一没有被三珠木冻伤的便只有母神,如今又多一个她。
  但三珠木从不曾主动靠近母神,也不曾主动赠与它结出的三珠果。
  五万年前的白谡看见三珠木对她如斯喜欢,似乎为自己对她的动心寻到了一个缘由——
  神木都喜欢她,他是三珠木的护道者,自然会受神木的影响。
  白谡曾经如此解释自己对她的心动。
  他缓缓看向扶桑的虚影,继续道:“如今我已经有答案了,扶桑。三珠木影响不了我,我亦影响不了三珠木。”
  就像生死木和帝建木影响不了葵覃和少臾对她的敌视,葵覃与少臾影响不了生死木和帝建木对她的欢喜一样,他会对她动心,与三珠木无关。
  随着他这声话落,庞大冰冷的神力从他身上疯狂涌出,惊雷骤响,眼前的三珠木和扶桑顷刻间碎裂,火红的桑槿树重新映入眼帘。
  幻境破!
  白谡神色淡漠地望向虚空,道:“浮胥,你在窥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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