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孀妇 第42节

  “但端王阳奉阴违,竟然暗中打算以侧妃礼遇迎娶许氏,还为了许氏,四处寻人,图谋为逆贼求情宽恕,被我们殿下得知,下令责惩,端王被当众申饬,很快就会被罚回封地,许氏女也入了贱籍,交由端王妃严教,在封地内劳苦作役,反思己罪。”
  郦兰心:“那,这和许家其他人有什么关系?”
  林敬面色冷下来:“自京中清算逆党以来,如端王这样为私情图谋枉法的人比比皆是,殿下要拿端王和许家杀鸡儆猴,如今令旨还未发,我先来同你说一声。”
  “许长义和许氏参与谋逆的人入冬前行斩刑,张氏和许长义四子永流崖州,许家旁支全部迁籍西北,许家的仆人,亲近者处罪,旁的也要发配京畿之外。”
  郦兰心手倏地捏紧,眼眸震颤:“那,我大嫂庄氏和她的儿子……”
  “放心吧,不是死罪,不日就会放出牢狱了,只是也不能留在京里,庄氏之子三代内不许入仕,与母一同回往祖籍之地,再不许入京。”肃声落定。
  他的话说完,郦兰心的脸色几经变幻,头脑也混沌难当。
  她公爹斩刑必死无疑,这便不用说了。
  婆母和四弟许澄,永远流放崖州?
  崖州,海上岛地。
  京城与崖州相隔数千里,张氏和许澄养尊处优,许澄年轻,或许能撑到流放之地,可张氏,大约会死在路上。
  许碧青生性桀骜,做侧妃她尚且不愿意,如今贬为奴仆,那端王妃知道端王为了她犯了未来新帝的忌讳,势必不会轻易放过她,端王受了一番申饬,哪还有胆继续阳奉阴违,除非他不要脑袋了,就是要和新君对着干。
  如此一来,许碧青真就是无翻身之地了。
  而庄宁鸳和福哥儿,万幸应当是保住了性命,可却也要出京,还再不能回来?
  许家的旁支、奴仆,也都要远迁西北?
  手不自觉颤抖了些,倏地毛骨悚然。
  这么一来,将军府在这京里唯一一点有直接关联的痕迹,
  就只剩她了?
  猛然抬首,唇瓣颤动:“那……我呢?旁支都走了,奴仆也走了,我不用出京吗?”
  “是。”他点头。
  郦兰心吸了口气,眼瞳晃抖。
  诡异、古怪,再度涌上心头。
  这真的不是她的错觉吧。
  为什么她觉得,晋王府,好像对她格外地宽容?
  手掌权柄的大统领,意外的好说话,负责审讯的刑部官吏,也毫无凶厉严苛态度,她不过一个白身民妇,在晋王府歇息,住的是女官们的厢房,来照料她的小婢子也十分殷勤。
  去王府游了半日,她就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现在,和许家有关的人,全都被赶出了京,就连奴仆都不例外,可唯独她,哪也不用去?
  为什么?
  眼神移到面前担忧望着她的人脸上,眉心紧紧、深深,拧起。
  全是因为林敬?
  不,若是他有如此大的本事,怎还会受一场重罚。
  可这天底下,能在逆案里独独免去她罪责的,除了深宫养病的老皇帝,唯晋王本人而已。
  可是她与那晋王,毫无瓜葛啊。
  她连他面都不曾见过,也就是从前闹市,她遥遥望见过一个背影。
  晋王怎么可能为了一个陌生臣妇做这些。
  她算什么,一介草民而已,就算她站在这位未来新君的跟前,他也只会不屑一顾吧。
  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惊疑忧郁间,胸膛起伏,眼神摇摆不定。
  对面自上而下凝锁她的视线逐渐变深,倏地抬起小臂,掌心轻易捏握住她两侧肩头。
  在她因着手掌炽热温度猛然回神的一瞬,又疾速撤手。
  “姊姊,”极度忧心,“怎么了?是哪里不对吗?”
  郦兰心呼吸急促几下,终还是问了:
  “阿敬,为什么,我不用跟着一起走呢?”
  “虽然,我离开许家守寡了几年,可是,明面上,我还是许家的儿媳啊。”
  “不,”林敬却斩钉截铁般阻了她的话,极为沉正,
  “姊姊,你已经不是许家的儿媳了,你没有养育许家子嗣,户籍也不落在许家,你只是和许家有关联,却不是许家的人。”
  郦兰心却猛地摇头,不认可他的说法:“我如何不是许家的儿媳呢,我毕竟嫁了许家人呀。”
  “不瞒你说,我本还打算,这两日去给你姐夫迁坟呢。”
  忧叹着,对面,忽地久久没了声音。
  蹙着眉抬头,定睛,却见面前的人古怪得很。
  盯着她,似笑非笑。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眼神本也不大好,但她好像看见他下颌处绷紧又放松,咬着牙似的。
  实在不知道怎么了,担忧:“阿敬,你怎么了?”
  良久,对面的人闭了闭眼,似乎忍耐着什么,随后掀唇,吐出的字却有些冷冰冰:
  “哦,没事,是我忘了告诉姊姊一桩要紧事。”
  “我们殿下已经下了令,要把许家的坟寝祖茔全部随迁西北。”
  “姊姊,这下你不用伤神,给……许二,迁坟的事了。”淡笑,直视她难以置信的震惊眼神。
  第四十六章 只是碍眼
  “祖茔, 都要迁去西北?”郦兰心简直不敢相信耳朵里听到的话。
  手叠在一起,攥得更紧,近乎发白。
  喉间不自觉发涩, 此刻真正意识到何为雷霆君恩。
  连坟墓都不准留下,这已经不只是要惩许家谋逆之罪, 而是意在将许家往后数代复起兴旺的路都给绝了。
  她甚至觉得, 若不是天下道义所难容, 对于那位传闻杀伐果决的晋王殿下而言, 将谋逆罪臣极刑处死再全部挫骨扬灰,也不过是吩咐一句的事。
  看着她煞白的脸色,原本还淡然的林敬拧了眉:“姊姊?”
  见她惧怕不语,他沉声解释:“姊姊可曾想过,许家剩余的血脉都迁籍西北了, 祖茔坟寝若留在京城,将来何人照料?”
  “难不成,俱由姊姊来做?”眉宇间极速逝过一丝不悦,
  “即便姊姊同意,许家人也不肯吧。”
  听见这话,郦兰心一怔,抬起头。
  他这话听起来, 竟颇为有理,一时间,她居然无言以对。
  可提起剩余许家人都被发往西北, 独她留下,骤然被打断的惊疑又浮上心头。
  许家迁坟的事已成定局,她改变不了上头的旨意,但她自己的事, 却不得不留心。
  急忙望着他,忧心:“方才我问你,为何独我不用出京,你还没回答我呢。”
  “这不对啊,阿敬,是你单独去求情了吗?可你也没说过呀……那不然,是为什么呢?这真的太奇怪了……”越说,越不安。
  林敬低声打断她:“姊姊,我说了,是因为你不算是许家中人。”
  “姊姊,许家旁支也有夫死无子改嫁他府的妇人,同样没被牵连,若你大嫂庄氏没有生下许家之子,丈夫死后立刻改嫁,这场祸事也连累不到她,同理,你自然也无事。”有理有据。
  微笑着:“若是姊姊也同你大嫂那般生了许家的子嗣,那事情,可就不能这么办了。”
  他的声音低而沉稳,像是掺了什么安魂药似的,听在耳朵里,让人信服。
  条理清晰,又有旁人作例,郦兰心眼睫轻动,思索了片刻,颔首。
  ……仔细这么一想,好像确实有理。
  思绪移转着,忽地一定。
  “对了!”她一醒神,倏然站起身,他不提她大嫂,她都给忘了,
  “你在这坐着,等我一会儿,啊。”
  宗懔眉心微蹙,下意识抬手。
  但女子软袖袖角只轻从他掌心划过,便跟着主人荡摆出了门外。
  视线跟着,直到她影子也消失,长指微动,收回掌心。
  郦兰心叮嘱他之后,快步出了堂屋。
  进了寝房里,搬开厚重叠放的衣被,最底下,是两个黑木盒子。
  郦兰心拿起右边的这个,将东西归置好,又走回堂屋。
  路过院子的时候,见到厨房炊烟已经冒着了。
  收眼回来,小心抱着箱子继续走,到了堂屋门前,抬眸正要踩进门槛,忽地一顿。
  家里的堂屋并不宽敞,只简单放了桌椅茶具摆件,论装饰,只有她在正中桌几上摆了一个长颈圆身的粗瓷瓶,瓶里插上几枝院墙角开的野花。
  此时背对着她,用指尖漫不经心抚弄着左下侧花枝的男人,与这逼仄窄小之地格格不入到了极致。
  她此刻才仔细打量他今日的穿着,或许是晋王府一等亲卫地位超然的缘故,他的常服,都比寻常兵丁的武服气派得多。
  银蟒玄袍,腰间玉带垂绦挂佩,从后望去,身量高大,宽肩猿臂蜂腰,偏首略露的侧颜已瞧得见眉弓深邃,锐眸薄唇,面色冷淡。
  鬼使神差,郦兰心愣住了。
  她常年刺绣,眼力本比常人弱一些的,如今不知怎的,好像看得格外清楚。
  眼睛眨动愈发缓慢,怔怔间,心中忽地扑通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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