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孀妇 第27节

  语气焦急无比,全然一个苦寻弟弟的好兄长。
  “我无事,昨夜苦战,我负伤脱险,是这位娘子救了我。”淡声。
  “哦?”何诚配合地转过身,看向身后踌躇不安的妇人,面色严肃起来,
  “是你救了我弟弟?你是何人,姓甚名谁?”
  郦兰心看看外头那气势汹汹的铁甲精兵,又看了眼面前高壮汉子身上明显不同于普通兵士的将领衣袍,还有什么不明白。
  此人一定就是林敬所说的义兄,晋王府的大统领,何诚。
  林敬说的都是真的。
  “我……民女姓郦,此处是我独居家宅,”郦兰心低声,
  “昨夜,这位将士翻墙落入我家后院,我见他烧得浑身滚烫,就把他搬到屋子里,给他喂了药。”
  那大统领却步步紧逼:“那他身上是怎么回事,为何衣物尽退,还有绑痕?方才叫门,为何不开?”
  郦兰心攥紧手:“将军明察,民女只区区一妇人,家中骤然进了外来军兵,未知是否是叛贼逆党,只得先绑起,再行救治,这位将士今早醒来,刚刚表明身份,正撞上你们前来搜寻,我为他解绑耽误了些时辰,这才来迟。”
  她说完,看着面前人回首问寻回的义弟:“果真如此?”
  林敬也十分配合,全然不提她磨刀威胁他、还扇他脸的事,唯有感激:
  “是真的,义兄,多亏这位郦娘子心善,收留救治,否则我恐怕此刻不一定能站在这。”
  “原来是这样,”再转回头,这位大统领对她的脸色好了许多,
  “郦娘子,我乃晋王府统领何诚,多谢您出手救下我义弟,如今城里还乱着,娘子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
  若是旁人,郦兰心说不准就求些粮食了,但眼前的人是晋王府中人,还带着一大群晋王精兵,她此刻只盼着他们快些走,千万别立刻知道她和许府的关系。
  但老天爷仿佛就是不肯遂她愿,她正要开口说“不必”,门外,突然跑进来个精兵:
  “大统领,撞门的攻锤从忠顺将军府挪过来了!押送罪人的锁枷也拿来了。”
  何诚偏首:“哦,不必了,误会一场,不用撞门了。”
  说着话,脱下自己的外袍,给身旁的人穿上。
  那精兵却皱着眉,退出宅子门外一会儿,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又跑进来。
  这一回直直盯着郦兰心数秒,扬声:
  “大统领,籍帐记载,这家人户,是逆党许家寡居女眷的住所啊!这个妇人是否姓郦?若是,那她就是逆贼许长义的二儿媳!”
  话音落下,门内几人俱是脸色一变,郦兰心的面容霎然惨白到极致。
  撞门、攻锤、罪人、锁枷、从许府挪过来……
  简单的一句话,内里的意思让她汗毛直立。
  将军府,应当是被抄家了。
  现在,要轮到她了。
  晕眩欲坠之时,一道沉音打破骤然绷紧的气氛:“寡居女眷,又另府别居,那便是不大相干了。”
  “且郦娘子救我一命,若她真参与谋逆,早便将我杀了,又如何会救我。”
  郦兰心猛地抬头,看向出言驳斥的林敬,泪水瞬间涌上了眼眶。
  林敬朝她递来安慰的一眼,然后靠近了义兄何诚,低语着什么。
  郦兰心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站在原地,双手绞在一起,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冰凉刺骨,脚步无法进退,只能等着宣判。
  片刻的时光仿佛延长为一整日,在她心脏几乎快要跳出胸膛时,面前响起了沉重声音。
  “郦娘子,你确是许家的儿媳吧?”抬头,那何诚正盯着她。
  郦兰心闭了闭眼:“……是。”
  “你丈夫是许家次子许渝?我记得,这许渝当年也是名盛一时的少年将军,过身多年了吧。”
  “是,”郦兰心低声,微微颤抖,“先夫去世已有八年。”
  “这八年,你一直不在忠顺将军府居住?”语气并不冷硬。
  郦兰心敏锐地察觉到事情似乎有微妙转机,连忙摇头:
  “不在,民女只逢年节、清明时会去往将军府中,一直独居于此,此处是我的嫁妆宅子,官府都有记载的。”
  此刻真是想要冲入许渝的怀中流泪,感念他想法设法,寻尽了人脉门道,把绣铺和这宅子记成她的嫁妆。
  她虽然不算通晓法度,但隐约知道,妇人的嫁妆,即便夫家被抄,也是不算在内的,而在婆家外守节多年的寡妇,是否要被株连治罪,全凭上面的意思。
  不知她今日,可否凭着这些,加上救过眼前这大统领义弟一命的分量,逃过一劫?
  但下一刻,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许家谋逆,罪在不赦,忠顺将军府中人如今已尽数被锁拿,即将押入牢中,娘子,还是和我们走一趟吧。”何诚开口。
  郦兰心目中震悚,腿膝一软。
  快要坠地时,一双结实手臂将她托起,男人炽热气息强势裹了过来。
  抬头,泪眼中映出他神情温柔。
  “姊姊,”林敬压低声,又叫回她姊姊,“姊姊,别担心,不是带你去牢里。”
  郦兰心一怔,仿若抓住救命稻草,根本没有意识到此刻半个人都在他怀中:
  “什么?不是去坐牢?”
  “自然不是,”宗懔垂眼细细描摹她的面容,沉声温和,
  “姊姊是无辜的,我说过,会护你周全。”
  “但姊姊找错了夫家,许家罪在不赦,必须详查,我向义兄求了情,不让姊姊去那天牢受审。”
  “我们去王府,我会向殿下禀明实情,让姊姊不受许家株连,殿下待下宽仁,我和义兄追随殿下多年,这份情还是能讨的。”
  郦兰心手抖都起来,抓着他小臂上的衣袖:“真,真的吗?”
  宗懔不着痕迹,将她的身子带得更近了些,气息就在她耳边:“当然是真的。”
  “去王府的话……会不会,也要受刑?”脸色苍白。
  “不会,王府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地方,怎么会让你受刑?”他将她半抱着扶起来。
  “姊姊,别怕,和我走吧。”叹息般的低语。
  第三十二章 我就在这
  郦兰心抬起眼, 慢慢扫过周遭一张又一张陌生而冷漠的面庞。
  命运前途未卜所致的不安和恐惧尽数凝成一股无法忽视的冰冷,顷刻间随着血液刺遍五脏六腑。
  视线最后回到跟前,仰首, 男人扶着她的双臂,正深深望着她。
  此时她才终于惊觉, 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已经太过逾越礼仪规矩。
  一个激灵, 下意识退后两步, 将他推开。
  “……姊姊?”面前的人神色不变, 只是顿了顿,将手臂松下。
  郦兰心沉默了几瞬,最后抬眼,但并不是看挡在身前的林敬,而是绕过他, 直面十步外的何诚,低声:
  “何统领……我跟你们走。”
  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她是许家的儿媳不假,许家参与了谋逆更不假,律例法典明文在上,无论如何,她都逃不过这一遭的。
  何诚瞥了一眼被骤然晾在一边, 眼神乍地染上些寒意的主子,暗暗捏了把汗。
  面色依旧稳住严肃,颔首:“好。”
  偏首对一旁的精兵:“去取锁具来。就不用枷了, 拿一副轻些的梏吧。”
  大枷要套脖锁手,是极为屈辱的,而梏只将双手锁在身前,到底要好很多。
  也许是因为义弟求情, 而她也很配合,这位大统领没有为难她。
  郦兰心垂着眼,已经没有太多余力维持表情,缓慢地呼吸着,希望能尽量平复胸膛中抽动的心脏。
  木梏很快取来,但那精兵却没有直接过来给她拷上,而是将锁具递给了一直安静站在她身边的林敬。
  郦兰心有些奇怪地看去。
  却见他神色如常,并无什么不对,还对她温语:
  “姊姊,我来吧。”
  说着,让她抬起手,将崭新的梏锁在她的腕上。
  郦兰心低头,看着手上锁拿犯人的刑具,终还是忍不住鼻尖有些泛酸,但也只是几瞬,深呼吸过后,抿紧唇,将泣意压下。
  但未想这还不算完,下一刻,身前的人又沉声落下一句:
  “姊姊,你的眼,也要蒙上。”
  郦兰心猛地抬起头。
  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林敬回望她,神情为难,低语:“姊姊,非是我要如此,这是王府规矩,若是去天牢里囚着候审,倒不需蒙眼。”
  郦兰心无措极了,她从不知宗亲王府会有这样的规矩。
  锁拿了人还不够,还要蒙眼?
  许是见她有了抗拒之色,林敬出言解释:
  “姊姊,待会儿我们会带你去王府里的刑室,路上有些地方你不能看,所以要蒙眼,按章程问你几项有关许府的事之后,我便去求见殿下,陈述实情,若是事情顺利,姊姊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虽他说的话好似有几分道理,并无破绽,郦兰心却还是惊慌难抑,人总是不喜欢身处什么都无从知晓的危险境地的。
  但此时此刻,她根本没得选择,只能白着脸,一言不发。
  头顶上传来些微叹息,林敬已经从精兵手中拿过蒙眼的黑巾。
  郦兰心低着头,只能看见一双大手握着遮蔽光明之物,即将覆上她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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