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他有些不安地抱住小黑蛇的身体,将它放在胸前当盾牌,以给予自己一点支撑。
  夜幕中的城市空荡荡的,家家门户禁闭,连本应繁华的商业街,也只有从门缝里漏出的灯光,不见店铺开门。
  有奇怪的目光投射到他的背后,窥探着这位古怪的外乡人。
  可等他逆着去找时,那目光又倏忽不见了。
  空气里飘来一股奇怪的味道,咸腥,刺鼻,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或许更像是一种惹人憎恶的花香。
  石楠花。
  褚颜打开导航软件,搜了一下附近还在营业的连锁酒店,也顾不得考虑价格多少,只盼着能尽快找到落脚地。
  他的拐杖声嗒嗒地落在绵延的水泥街道中,有什么东西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不远不近一路随行。
  褚颜如芒在背,鸡皮疙瘩瞬间跳了起来,他战战兢兢地回头,身后漫长的街道里,空无一物。
  小黑蛇越过他的肩膀,吐着信子凑了过来。
  褚颜:“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咱们,对不对?”
  小黑蛇点点头。
  褚颜舒了口气,看来这并不是他神经异样,或过分敏感导致的幻觉。
  但小黑蛇没有展现出攻击的姿态,似乎他也找不到那个跟随的人在哪。
  褚颜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路过拐角时,他看到巷道中站着两个奇怪小孩,在对着他指指点点:“嘻嘻,是个老头。”
  “干巴巴,老掉牙。”
  他们嬉笑着,唱了两句现编的歌谣,等褚颜回头去看时,又不见了。
  连锁酒店已经近在眼前,泛着白光的灯带看起来是那样亲切,褚颜根本顾不得考虑其他,一把抱起小黑蛇,就冲了进去。
  “该死该死该死。”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他嘟囔着,在走到酒店温暖的灯光中以后,就如同沐浴到了太阳的光辉之下,那些阴冷战栗的感觉也瞬间消失不见。
  酒店前台只有一个工作人员,找他要了身份证,登记入住信息。
  “老人家是今天刚过来?一个人?”前台问。
  “嗯。”褚颜摸摸肚子,小黑蛇已经被他藏进了衣服底。
  前台把身份证还给他,道:“如果您家里有小孩,不要让他晚上还在路上走,不安全。”
  褚颜想起来时看过的那些传闻,问:“会莫名其妙地消失,对吗?”
  前台点点头,道:“对,尤其是男孩子。”
  第95章 裴恒的过去
  褚颜指指门外, 道:“在旁边那栋楼底下……我还刚看见两个……”
  前台闻言,神色蓦然一变,慌张道:“您怕不是……看见了某种脏东西……”
  她扫视了褚颜几眼, 见他在灯光下有影子, 言谈也还算正常,这才稍稍放下点心。
  “早点休息吧。在藤乌市,年轻男孩子, 最不安全。”她神神叨叨地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开口了。
  褚颜捏着房卡, 满怀愁思地进了电梯。
  幸亏自己变老了, 不然还得操心会不会被人惦记。褚颜想。
  走进客房后,他在卡槽内插入房卡, 将室内的灯光逐一点亮。
  许是有些心神不宁, 在洗完澡后, 他没有熄灭任何一盏灯,就这样在床上合衣躺了下来。
  说起洗澡,这中间还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小黑蛇本来老老实实在他腰上盘着,看他脱衣服, 也兴冲冲地竖起脑袋想观看, 被他冷着脸往外赶。
  “要么滚出去, 要么藏起来,不许看。”
  虽然小黑蛇没有性别,像宠物一样,但褚颜总感觉有点别扭。
  小黑蛇却出奇地执拗, 脑袋在他用来阻拦的手掌里顶顶顶,黑乎乎的身子扭扭扭,就是不肯罢休。
  褚颜火了, 盯着它道:“出去进来二选一,不然我把你扔到楼底下,那几个鬼小孩估计还在那里。
  小黑蛇吐吐信子,颇为无奈地钻进他的身体里,从了。
  褚颜将身体擦拭干净后,就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一套新衣服,换了上去。
  他在酒店软软的床榻上躺下,因为小黑蛇被他赶回了身体中,他一时无人交流,便摸了摸空间戒指,将那枚遭受过神秘人袭击、只剩一枚金铃的红绳拿了出来。
  随着记忆的缓慢复原,他似乎对裴恒这个人,产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依赖。
  或者用“复苏”二字,要更为准确。
  他们真的是恋人吗?
  那为何又会分离?
  裴恒什么都不记得就算了,为什么自己也会失去这段记忆?
  自己是异端的这件事,他又了解多少?
  因为那些冗杂的记忆,褚颜颇有些神思不属。
  他抱着那铃铛躺下,睡到半夜,只见一条空间裂缝在他身边凭空出现,一张纸片人飘飘钻了过来。
  在室内耀眼的灯光下,那张纸片人很快在地上站定,又迅速变大膨胀,化作一个身着黑色风衣,容貌俊美,有着一双幽绿色瞳孔的年轻男人。
  此人正是裴恒。
  也不知在特情局那样严密的监视下,他是怎样溜出来的,但毕竟这种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倒也不足为奇。
  以纸片人的形式再次出现后,他没有贸然叫醒褚颜,只是静静看着他安静的睡颜,轻手轻脚地,在他的床边坐了下来。
  他并不知道褚颜遭受了新的变故,在他眼里,那张面容依然隐隐绰绰,只能窥见半个轮廓。
  对抗死神时,在知道这就是他一直在找寻的那个人后,天知道他到底有多欣喜。
  兜兜转转,七年流离,他失落多时的爱人,终于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裴恒以一种依偎的姿态,在他身前轻轻躺了下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过往的事,他并未完全记起。
  可分离后的桩桩件件,他却记忆犹新。
  …………
  那时,失去记忆也失去阿颜的他,变得浑浑噩噩。
  虽然特情局所有人都将“阿颜”的存在给忘了,但他伪造局长命令,擅自进入“十八层地狱”——即最深处的那间白房子,放走了一个邪神级别的异端,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尤其阿颜那个时候,还背负着杀死一个半神级调查员——即他师父陆柏峥的罪名。
  阿颜的逃脱,让裴恒的罪行成了铁板钉钉的事实。
  即便在事发之前,他是特情局非常重视的新星,即便他已经明里暗里,是下一任掌舵者的候选人,即便有不少相熟的前辈想拉他一把,但在法条与铁证面前,任何感情都不再好使。
  与阿颜的那场离别之战中,他失去了他的双手,却获得了阿颜给他的空间之力。
  他因受伤陷入昏厥,等他从医院里出来时,面对的就是审判者协会的联合问讯。
  那一次出席的审判者,全是神级、半神、高级。
  和如今的遭遇类似,裴恒双手铐着特制的、能抑制他技能的手铐,头发因久未打理而长到了肩头,神情也有些憔悴。
  他看到那十道恢宏高大的虚影立于高处,空旷辽远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问他:“裴恒,你可知错?”
  错?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裴恒仍是扬起不服输的头颅,看向那些虚影,看向虚影背后隐藏着的人。
  “你为了自己的私情,让整个特情局,整个人类世界都陷入了危险之中。”
  裴恒不发一言,因为他知道,任何话吐露出来,都只会加重他的罪行。
  他想的是,不,那个人并不危险,他明明那么……明明什么呢?
  他们相处时,他那么……那么什么呢?他又忘了。
  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那是他的爱人。
  他为自己的爱人孤身对抗这一切,他没有错。
  “你连你师父的死,都浑然不顾了吗?”审判者们字字珠玑。
  想到师父,裴恒心中为之一痛。
  可他明白,若是师父还在这里,他一定也会站在自己这边,像护崽的猛禽一样,将自己挡在他的羽翼之后。
  而且那个人,也不可能杀害他的师父。
  他们是在师父面前,敬过茶、叩过首的。师父就是他俩的再生父母,谁会对自己的父母生出杀心呢?
  就算那个人真的异化了,变成怪物了,六亲不认了,他也不可能伤害自己。
  他不会的。
  可裴恒拿不出证据,他也无法证明,他成了这场混乱的第一责任人,成了邪神的共犯。
  他们反复讨论,想给他定罪。
  一开始,想直接杀了他,剥离他身体里的所有“源”,再将他的身体扔去研究机构,供新手解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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