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然而,晏时霖却还是笑着,甚至伸出手,再次轻轻握住了白奕攥着玉简的手,用指尖讨好地、轻柔地蹭着白奕紧绷的掌心,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明天的天气:“我知道。”
  我知道。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像是一块巨石,狠狠砸在白奕的心口,堵得他气血翻涌,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整张脸都因这极致的憋闷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慌而微微泛白。
  看着他这副模样,晏时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转而染上一丝真实的担忧。
  他握紧白奕的手,急急地补充道:“师尊,我担心冥阎不会遵守约定,即便拿到功法也不会放过你。所以我在功法上留下了禁制,一旦他试图对你起歹心,或是修炼时心存恶念,禁制就会立刻生效,反噬其身……”
  他絮絮地说着,细致地交代着后手,字字句句,全都是在为他白奕铺路,为他争取生机。
  白奕听着他明明自己危在旦夕,却还在为他这个“背叛者”殚精竭虑地谋划,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画面——
  北陆秘境中挡在他身前的少年,无尽海畔为他承受致命一击、坠入深渊的青年……
  一次次,一次次,他总是这样,义无反顾地挡在他身前,却视自己的性命轻如草芥。
  一股混杂着心痛、愤怒、无力与某种深沉悲哀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白奕。
  他想大声质问,想厉声斥责,可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颤抖的、如同叹息又如同指责般的诘问:
  “你为什么……总这样?”
  为什么总是挡在我身前?
  为什么总是把我看得比你自己更重要?
  仅仅是因为那区区的“爱”吗?
  白奕不懂爱,他只觉得这个字眼沉重得让他背负不起。
  晏时霖听懂了白奕未尽的潜台词。
  他脸上的担忧散去,重新漾开一个温柔而满足的笑容,那双暗红的眼睛亮得惊人,清晰地倒映着白奕痛苦而苍白的脸。
  “因为,”他声音很轻,带着斩钉截铁的笃定,“师尊是这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想让师尊好好的。”
  又是这句话。
  如同最锋利的回旋镖,再次精准地命中白奕心中最柔软、也最疼痛的地方。
  他眉眼间瞬间染上了难以掩饰的痛意,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对你不好,我要抛弃你了。”
  这句话如同冰冷的匕首,狠狠刺出。
  晏时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
  但随即,他并没有如同白奕预想的那样崩溃或愤怒,反而伸出双臂,更紧、更用力地搂住了白奕的腰身,将头深深地埋进白奕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令他安心的冷香。
  他闭上了双眼,用一种近乎呓语的、带着无限眷恋却又异常平静的语调,轻声说:
  “没关系。”
  “师尊活着就好。”
  “……”
  白奕彻底僵住了。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冰凉的液体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他无语凝噎,他泪流满面。
  颈间传来湿热的触感,晏时霖微微一怔,随即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他抬起头,看到白奕脸上未干的泪痕,那双总是清冷或盛怒的眼眸此刻被水光浸透,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破碎的痛苦。
  晏时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反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扭曲的满足感。
  他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拭去白奕眼角的泪珠,暗红的眼眸中闪烁着光亮。
  他凑近白奕,声音低哑,带着掩藏不住的雀跃和心满意足:“师尊……你为我流泪了。”
  “能看到师尊为我流泪,我就心满意足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值得?用性命换他几滴眼泪,这叫值得?
  白奕看着他这副沉浸在自我感动中的模样,只觉得一股邪火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心酸直冲头顶。
  他猛地偏开头,避开晏时霖的触碰,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蠢货。”
  晏时霖被他骂了,却不恼,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带着点傻气,又有点得意。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凑近了些,几乎贴着白奕的耳朵,用带着隐隐期待的语气,轻声问:
  “那我死了之后,师尊会记我这个蠢货多久?”
  白奕身体一僵,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穿。
  他不想回答,不想理会这个疯子临死前无聊的试探,他紧紧闭上眼,试图将翻涌的情绪和泪水都逼回去。
  可晏时霖却不依不饶,像块牛皮糖一样缠着他,手臂环着他的腰,脑袋在他颈窝蹭着,执拗地追问:
  “师尊,会记多久?一年?十年?还是……”
  “我不会记得你!”白奕猛地睁开眼,泪水因为激动的情绪再次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与他冰冷彻骨的语气形成了极其矛盾的对比。
  他盯着晏时霖,一字一句,仿佛要将这些字如同钉子般砸进对方心里,“你做的这一切,都是白费,我很快就会忘了你,忘了所有。”
  他以为这样残忍的话,总能刺伤这个看似无坚不摧的疯子。
  然而,晏时霖眼中的光芒只是微微黯淡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温柔到令人窒息的笑容。
  他伸出手,再次轻轻捧住白奕的脸,不顾他的躲闪,固执地、温柔地吻去他眼角的泪痕,那咸涩的滋味在他唇间化开。
  他凝视着白奕通红的双眼,笑着,用一种近乎纵容的、带着无尽眷恋的语气,轻声说:“没关系。”
  “就当我咎由自取好了。”
  第367章 墙倒众人推
  次日,天色刚蒙蒙亮,晏时霖便被族长冥煞以商议要事为由传唤离去。
  他离开前,亲昵地在白奕唇畔落下一吻,轻笑道:“师尊,再见。”
  他平静的神情,仿佛只是出门处理一件寻常事务。
  白奕面无表情地坐在榻上,听着脚步声远去,直至消失。
  他摊开手掌,那枚温热的玉简静静躺在掌心,仿佛有千斤重。
  没过多久,冥阎便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石殿外,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得意笑容,隔着禁制看向里面的白奕。
  “白奕,时辰已到,考虑的如何了?”他的声音充满了志在必得。
  白奕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声音冷淡:“功法可以给你。但你要先放我出去,解开这锁链。”
  冥阎眼底闪过一丝恶意和讥讽,他打量着白奕,觉得对方即便恢复自由,在他和他父亲的地盘上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他狞笑一声:“可以,谅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样!”
  他运转妖力,强行破开了晏时霖布下的禁制,又用特殊法诀解开了白奕脚踝上那截幽光闪烁的锁链。
  锁链脱落的那一刻,久违的自由感让白奕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但他很快稳住。
  “功法。”冥阎伸出手,迫不及待。
  白奕却后退一步,依旧紧握着玉简,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等我到了你们冥蛇族地盘的外围,自然会给你。否则,我怎么知道你拿到东西后不会反悔?”
  冥阎心中冷笑,觉得白奕真是天真又可笑,到了外围就能逃掉吗?
  但他懒得在这种小事上纠缠,只想尽快拿到梦寐以求的功法,便不耐烦地挥挥手:“随你!快走!”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过冥蛇族聚居地。
  沿途遇到的冥蛇族人看到冥阎少族长带着那个被霖祭祀“金屋藏娇”的人族出来,都投来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但碍于冥阎的身份,无人敢上前询问。
  终于来到了冥蛇族领地的边缘,再往外,便是相对自由的山林。
  “现在,可以给我了吧?”冥阎停下脚步,转身盯着白奕,眼神灼热。
  白奕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冥蛇族深处那连绵的石殿,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阻碍,落向了某个方向。
  随即,他不再犹豫,抬手将手中的玉简抛向冥阎。
  冥阎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一把接住玉简,立刻将神识探入其中。
  果然,里面记载的正是那日晏时霖施展的、霸道无比的吞噬血脉之法!他心心念念的东西终于到手了!
  狂喜过后,便是翻脸无情。
  冥阎猛地收起玉简,脸上露出狰狞的杀意,看向白奕:“功法既已到手,那你也可以去死了!要怪,就怪你知道的太多,还跟那个骗子搅和在一起!”
  他周身妖力涌动,正要出手将白奕毙于掌下时,异变陡生!
  那枚被他握在手中的玉简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一股阴冷霸道、带着强烈反噬之力的禁制能量如同跗骨之蛆,瞬间沿着他的手臂经脉逆冲而上!
  “啊——!”冥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只觉得浑身妖力瞬间紊乱,经脉如同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穿刺,剧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