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走在前面的薛锐忍不住用余光瞥了他好几眼,可惜黑暗中的柏永年对此一无所知。
  行至尽头,一扇约两米不到的门出现在眼前,门很窄小,一次只能容一人通行。
  “整栋楼其他地方并无明显异常,只有这一扇门,无论是物理撬锁还是用精神力探查,都探查不到里面的景象。”薛锐让出身,留给柏永年观察。
  柏永年盯着着门上下看了几遍,除了能看出这门很新很厚实之外,看不出其他异常。他按上门把手,只是想再尝试一下能否打开。
  “咔哒。”
  门锁内传来机械运转的身影,一束光从被打开的缝隙间泄出,照亮了门外紧绷的雪豹和震惊戒备的薛锐。
  “你是……安托万?!”薛锐出声道,“你怎么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
  柏永年绕过一人一豹,看向门内,与朴素的外表不同,门内是洁白宽敞的走廊,蜿蜒曲折令人看不见取出。
  安托万那双浅灰色的眼睛看人总是有气无力的,眼瞅着是聚焦在某一处,但看久了又像是空茫的随意落在那儿。
  此时他站在门内,腰身挺直,就好像一个等待已久的优雅执事一般,他的视线绕过了蓄势待发的薛锐,轻飘飘的看向柏永年,涣散的瞳孔却又仿佛是在透过他看向什么。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柏永年注意到不同,“视力受损了?”
  “啊,它们吗?”安托万手指抚上左眼,眨也不眨,指腹几乎要触碰到眼球,“服用奥格托宁的另一种后遗症罢了。”
  柏永年顿时想起昏迷的邬君禾,和下落不明的翟朔,不自觉捏紧了拳头。
  “别那么慌张。”安托万浅笑着说,“我注射的是最早期未被优化过的奥格托宁,因为纯度不够,里面含有多种副产物,这才导致了这样的后果。你的朋友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你是不是知道翟朔在哪儿?”柏永年立刻问道。
  薛锐上前两步,用半边肩膀微微挡住柏永年:“你今天来,难道是为了和我们闲聊的吗?透露这些信息给我们,你的目的是什么?”
  安托万不语,依旧浅笑着,他近乎温柔的注视着柏永年,那目光却像是落在某一场梦中。手指轻轻捻开小巧繁复的扣子,罩着他的那一身一如既往华丽的外套落在地上,露出其下病骨支离的身躯。
  柏永年看着那突出的肋骨和星星点点遍布上半身的淤青,皱眉移开了视线:“你把衣服穿上吧,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
  安托万没动,他低头看向自己这幅丑态毕露的身躯:“是这具身体太丑陋了吗?”
  几只巴掌大的蜘蛛不知何时出现,利用丝线又将那外衣重新披到了安托万身上。
  他抬手想要轻抚肩头的小蜘蛛,却被对方溜走了:“伊恩是不是从没告诉过你,他的精神体是什么?”
  听到陌生的名字,薛锐侧头看向柏永年,却看到他略带着些悲伤的神情。
  “他的精神体是蝉。”安托万自顾自说了下去,“一只小小的,感到喜悦了会鸣叫、天气晴朗了也会鸣叫的蝉。但唯独面对恐慌时,它会收了声。我每次见到伊恩时,他都少言寡语。”
  小蜘蛛们爬上柏永年的肩头,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雪豹挡在两人身前,薛锐有点担忧,却直觉此时不适合出声打断。
  “其实我知道,那大概和他的精神体无关,跟着我的孩子们,都少言寡语。尽管我已经竭尽全力去保护他们,为他们争取更多的生存空间,也还是不够。我的孩子们越来越多,但也越来越少。”
  从出现起,安托万就一副半梦半醒中的模样。眼见他又仿若沉湎于某处的神情,柏永年终究还是出声打断他的回忆:“……说出你今天来的目的吧,既然是病人,就快点说完事情,回去休息吧。”
  安托万弯了眸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童言稚语一样,喉间发出点近乎气声的轻笑。
  “好,好的,如你所愿。”
  又是那种眼神,柏永年心想,那种近乎怜悯的温柔,仿佛历经罪恶和苦难后,呕出的那一点温柔。
  “学校已经不再安全了,这栋楼是应张霞文的要求,经我的手所建的。”安托万随意拢了一下那件缀满珠宝的外套,“我再三向她恳求,才得到了操办这次行动的机会。我能为你们做的,就是拖延了。如果你们还有什么计划的话,就快去做吧,我的时间不多了。”
  “至于你的那位朋友。你们不是已经拿到了总据点的位置了吗?他就在那儿。”
  交谈过后,安托万还带着他和薛锐走了一遍地下通道,除了正在施工的部分,他居然还预留了一个隐秘的逃生通道。
  三道脚步声在空荡的走道中一遍遍回响,大约是安托万提前通知过,这里只有地上散落的装修工具,并无其他人。
  薛锐一直有意将两人隔开,但架不住安托万就是故意要往柏永年那边凑,他暗中阻挠了好几次,结果他没等到这人死心,反倒看着这人唇色发白地喘上了。
  本来一脸病容,这时候胸腔里还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喘气声,一下子就勾的柏永年心里细微的同情和怜悯放大膨胀,让这人慌张的主动去扶人了。
  薛锐:“……”
  他内心五味杂陈。以前怎么没发现,柏永年这份过剩的同情心这么让人难受呢?
  “谢谢你,太麻烦你了。”安托万借着柏永年的力道撑起身子,收回腕骨凸出的手臂。
  柏永年有些不忍地摇头:“该看的我们都看完了,该知道的我们也了解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该去接受治疗,我们也该行动起来了。”
  安托万点点头,注视着柏永年,定了一会儿。
  就在柏永年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时,他抬手摸了摸柏永年的脑袋:“加油。”
  回去的路上比来时更安静,柏永年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薛锐隔了好久,才主动开口打破这份沉默:“你们之前认识?”
  柏永年回神:“你忘了?我之前不是被绑到星朝会去了,算是和他有个几面之缘。”
  黑暗里看不清薛锐的神情,只能听到他古井无波的语气:“只有几面之缘吗?他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恨不能把你绑回去当孩子养。”
  “啊。”柏永年斟酌一下,“也许你说的没错,他只是……把我当做了他的某个孩子吧。”
  柏永年本以为,见完邬君禾,宿松霖就会把他撂在学校,自己马不停蹄的奔忙去了。他游荡在路上,还在想该怎么对宿松霖开口时,对方的消息就先一步到了。
  一辆满大街都是的通用款星梭停在他的面前,柏永年熟练地拉开侧门坐上去。刚一关上门,就暗道不好。
  明明刚闹完矛盾,怎么还得做一辆车回一个家,他偏偏还习惯性的坐在了副驾,怎么就没坐在后排?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柏永年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开口,他心里有气,觉得自己没说错,但又不愿意两人间的气氛这么沉重。
  宿松霖的气息很低沉,似乎被数不清的事情压在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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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不知道为什么,一写起病美人,就思如泉涌。
  第91章 我们试试吧
  房间里的灯被打开, 昏黄的光照亮了屋子。柏永年脱下外套,凑到种植盆前浇水。
  先前三校联赛前,匿名给他发消息的人, 或许就是安托万了。
  先前这人的立场就很模糊, 被抓住扣在星朝会的那段日子里, 安托万一面恐吓他要割掉他的舌头, 一面又在张霞文眼皮子底下做点小手脚,间接放跑了他。
  从今天见面时这人那精神恍惚的状态来看, 安托万比起张霞文或者是柏永年自己,他更在乎那些受他照顾和庇护的孩子们。
  可惜星朝会一事之后, 他就被迫撤离,如今也算是在张霞文面前失权,再难左右局面了。
  所能做的, 也不过是拖延一点时间,悄悄装一个逃生门罢了。
  倾洒的水珠润进土壤里, 柏永年发着呆,走神间忘记了手下的动作, 直到水壶被人微微提起才反应过来。
  宿松霖单手抵住壶嘴下沿:“就这么多水就好了, 再浇下去就要烂根了。”
  柏永年顺着那两根手指移到他脸上,又低下头去:“哦。”
  身侧人顿了一下, 似乎没有多说什么的打算, 身形一动,便要离开。
  柏永年立即下意识抬手握住宿松霖的手腕, 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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