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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许庸平往前走,脚步未有停留。
  “广仙楼肃王见的人是谁你最清楚。”
  秦苑夕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魏显铮怎么可能是为了我留在皇城?你就不怕我告诉魏逢那日在广仙楼他真正见的人是——”
  “太后累了。”
  戛然而止。
  许庸平微微抬头,天边已有几粒星子。他驻足而望,眼静如无波水面。
  “带进去休息吧。”
  -
  昭阳殿。
  魏逢趴在床沿剥杏子吃,才吃了三颗刚要伸手摸第四颗蹲在边上守夜的小胖子就大呼小叫:“陛下,不能再吃了!”
  “……”
  魏逢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把盘子端走:“朕才吃了三颗!”
  小胖子元文毓不畏强权,抱着盘子振振有词:“陛下肠胃本来就不好,水果都要少吃。”
  他俩年纪差不多,康景亮年纪大了不放心,让自己徒弟在这儿看着药,也怕夜里又出什么事。
  魏逢脸阴了阴。
  “陛陛陛……下!”
  元文毓哆嗦了一下,这会儿才后知后觉面前这个不是自己的朋友伙伴,是皇帝。他立马就哭丧着脸把盘子递出去,结巴着说:“您您您——给。”
  魏逢乌发垂在脚边上,夜里点了灯,他在灯下看着简直漂亮得不像真人,眼睛跟琉璃珠子一样清透冰冷。这会儿半夜了他硬是不睡,折腾着又想吃东西又要喝水,吃完半碗面条还要吃杏子——完全不是饿了要吃东西。
  阴影浮动在他苍白面部,他又瘦,穿了寝衣肩背也是薄薄的一片,不是那种骨头冒出来的瘦,相反该有力道的地方都有力,尤其小腿处,感觉一脚能把自己踹出十米外。
  元文毓口水都不敢吞咽,声如蚊蝇:“夜里吃多了不好消化……”
  “朕不吃了。”
  魏逢恹恹地揉了揉鼓起来的肚子:“让黄储秀进来。”
  元文毓如蒙大赦,忙不迭护着盘子往外跑,魏逢被他那生怕自己追上去抢杏子的作态气笑了,拿起边上的枕头往外一掷:“记得帮朕吃了!放烂了朕唯你是问!”
  “……”
  黄储秀踏进殿门去捡地上的枕头,他脸上有些忧色,魏逢双脚还不能沾地,踮起脚趾头看了他身后一眼,夜深雾重,空无一人。
  他也没有很意外,只轻而幽幽地叹出一口气。
  黄储秀替他放下帷帐:“陛下睡吧。”
  魏逢道:“老师去偏殿了?”
  黄储秀点点头。
  出乎意料地,少年天子没说什么,仰面躺在了龙床上。
  帷帐上银丝金线交错,隔着层层奢华布料黄储秀不知从何劝起,半晌过去才道:“阁老是陛下的老师,陛下以后不可说这种违背伦理道德礼教的话了。”
  他有点看不清少年天子的表情,以对方的性格应该是要不赞同的,但这次没有。
  魏逢揉了揉眼睛,说:“朕知道。”
  许庸平不会陪他睡觉了。
  他要是再说一次,许庸平会更注意和他日常相处中的分寸,杜绝一切亲密接触。然后会逐渐疏远,拉开距离。
  “老师去华阳殿干什么了?”
  黄储秀半弓着身体替他整理被子,蔼声:“太后终生幽闭华阳殿。”
  魏逢半天没说话,道:“老师杀鸡给朕看。”
  黄储秀动作顿了顿。
  “朕要是继续告诉老师朕喜欢老师,下场一定跟秦苑夕没有两样。”
  “朕有什么办法,老师有一百种办法伤朕的心。”
  魏逢盯着头顶的流苏,道:“朕只能放弃。”
  “这样也挺好的。”
  他穷尽思维想了想,脑回路奇特地说:“老师又不娶妻,只要朕拖着不立后,朕和老师还和以前一样,这和做了夫妻有什么区别。”
  “显然让老师接受跟朕做夫妻这件事相比,朕不想立后更容易达成一点。”
  魏逢满意自己想到这么惊为天人的方法,自我认同地点头:“人有时候要学会变通,这样不行就那样嘛。”
  黄储秀:“……”
  他竟然觉得魏逢说得很有道理,完全找不到理由反驳。
  今晚守夜的太监不是黄储秀,但他亲自抱了一床被子睡在龙床边的脚踏上守着魏逢,他能感觉到床上的人在翻来覆去地动,一直没有入睡。
  “陛下睡不着?”
  过去很久,魏逢有一点鼻音地说:“老师真的不来陪朕了,晚上也没有来跟朕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捉到一只很了解阁老并打算扁扁地放弃的小魏!
  第29章 女鬼出没
  黄储秀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四月的夜晚偶有凉风吹过,窗外有沙沙声。过了一会儿,帷帐被掀开, 魏逢一把捞起地上的鞋子往脚上套:“不行, 朕要去找老师!”
  他脚上还有血泡,乍一踩到地上疼得倒抽一口凉气。黄储秀不好阻拦, 赶紧抱了披风追出去。好在偏殿没几步路, 他刚刚这么想,殿门打开不由得愣了愣。
  魏逢脚步霎时一停。
  戌时末, 到了就寝的点, 外面一片漆黑,月光和寝殿门口漫出去的灯光交织在一起。
  许庸平在门外,蜀云侧耳对他说了什么,听见动静二人齐齐往往殿门口看去。魏逢穿了件单薄寝衣跑出来,一头乌发乱七八糟, 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寒战。
  许庸平皱了下眉。
  “陛下找臣干什么?”
  看见他魏逢突然就委屈了 ,脚底板钻心的痛。那句“朕脚疼”在嗓子里哑了半天没说出来, 最后他垂了下睫毛,又扬起脸若无其事地说:“朕想起来有件事没有跟老师商量。”
  许庸平看了他一会儿:“臣在偏殿,陛下有什么事让黄储秀叫臣就可, 不必亲自过去。”
  “太晚了,陛下进去吧,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他又道。
  “朕以后不乱说话了。”
  许庸平一顿。
  魏逢飞快地说:“老师不要不理朕。”
  他异乎寻常地敏感, 很容易能感受到一些朦胧的警示和疏远,譬如那四个宫女,又譬如今晚。
  但他又不肯收回那句“朕喜欢老师,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于是只能僵持。
  昨晚风刮得厉害,有不少落叶从许庸平四周卷到他脚边,许庸平目光随之落到他穿了鞋的脚上,过去很久,妥协一样很轻地叹了口气。
  “陛下脚不疼?”
  魏逢眼睛一下就红了,哽咽着说:“朕脚疼得不得了,老师都不管朕!”
  许庸平朝蜀云一点头,示意他和黄储秀先离开,这儿交给他。黄储秀抱着披风好歹放下心,背过身走了两步听见身后人耐心的哄劝。
  “臣没有不管陛下。”
  许庸平说:“臣有事耽误了,没来得及进去。”
  魏逢根本不信:“朕要是不出来老师根本就不会进去!老师就会在外面等朕睡着了再走!”
  许庸平拿他没办法:“陛下想臣怎么做?”
  脚底血泡更疼了,魏逢一直看对面的人,但对方没有看他,他难得安静,捏了捏手心问:“朕想知道老师怎么想的。”
  许庸平遥遥看他,没有上前一步:“臣是陛下的老师,和陛下关系密切,朝夕相处时容易让陛下产生错觉。那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是依赖和敬重。时间久了陛下会明白。陛下年幼丧母,身边没有亲近之人,难免将注意力放在臣身上。”
  魏逢更安静了:“还有呢。”
  许庸平道:“陛下长大了,很多事自己能处理。臣以后会注意分寸,避免在宫中留宿。”
  魏逢唇线抿成僵直的一条。
  “四名宫女的事是臣操之过急,下半年陛下要选妃,要立后,会慢慢明白今日臣所说之话。”
  魏逢:“老师说的话朕听懂了。”
  “朕以后不会再提这件事。老师不要不进宫陪朕,朕一个人会觉得很孤独很孤独的。”
  许庸平没说话。
  魏逢伸开胳膊,无声地看着他的眼睛:“老师,朕脚疼。”
  又过去很久,他身上被吹得冰凉,再眨一眨眼,他被腾空抱起来,胸腔贴着另一颗沉稳的心跳。
  魏逢笑起来,喊:“……老师。”
  许庸平一路没怎么说话,迈过门槛把他放到床上给他脱了鞋,半屈膝给他看脚底的伤口。七-八个血泡长在脚底,深红色,看着惊心。药膏粘在鞋袜底部算是白涂了,他亲自绞了湿帕子重新擦,绕过血泡周边,力道轻柔怜惜。
  魏逢安安静静地坐好,坐姿原因长发逶迤落地,一半落在肩背另一半垂落床榻。他低头看许庸平长而瘦削的五指,握自己脚踝简直跟玩具一样。他顿时后悔应该把剩下半碗面吃了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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