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贺宴舟将他丢在了深山里,是为了不让他被控制。外面的戾气和血气会影响他体内阴阳诀。可是留在这里他似乎也没法平静的维持正常人的状态。
  譬如今日凌晨, 屋外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巫暮云躺在榻上大汗淋漓,似乎做了一场噩梦, 挣扎了很久。倏然醒来, 体内散发的一道内力,将屋子里的东西都给震碎了。
  老胡听到动静, 赶忙穿好鞋子从旁边的屋子里走了进来。然而,一进来, 却被巫暮雨满眼通红地扼制住了脖子。
  老胡在他手下挣扎, 嘴里含着:“二公子……是我啊, 你快醒醒……”
  巫暮云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直到小福从外面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 嘴里念叨着:“爷爷……这是怎么了?”
  等他睁开眼,看到巫暮雨掐着他爷爷的脖子时,大惊失色,险些跌倒在地, 大叫一声:“大人!你,你不能杀我爷爷!快放开他!!”
  小福冲上前,抓着巫暮云的衣角,使劲拉着。
  好在下一秒,巫暮云醒了过来,松开了老胡。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后,却陷入到了一场更加可怖的黑暗中。
  “老胡……这些天,你和小福都别出现在我屋子里了,我怕再伤到你们。”
  老胡摸着脖子,咳嗽几声,心里有话,却不知怎么说,便默不作声地带着哭闹的小福离开了屋子。
  巫暮云看着窗外零碎的星星,想起了自己在首领洞初次修得《阴阳诀》时的经历。
  与蒙逻阁说的一样,来往九幽地,不识来时路。他在九幽死了无数次,总是没有尽头,黑暗中没有光明,只有孤魂野鬼的哭嚎,还有他心魔的声音。
  痛苦是由内而外的,除了自身之外,无人能拯救你。
  巫暮云苦笑着。随后又给了自己一记安慰——宴舟还在呢,他还在等着我呢。
  *
  十二御蛊师送来的信里有提到黄泉引可使蛊母暴动,若是找到一曲与其相悖的曲谱,那么便会使蛊母温顺,令药蚀人不伤害无辜百姓。木英和钟老在九霄塔顶着一堆机关翻了将近半个月,终于找到了这样的曲子,加以炼化,成为了抚慰蛊母的曲谱。
  曲谱和笛子早已经送到了贺宴舟手里,可是等贺宴舟赶到长安城时,还是晚了一步,药蚀人暴动,百姓被活活咬死,遍地都是尸体。
  他披着一张皮囊走在前往燕归的石径上,手里按着信封还有一把笛子。
  心中百般感慨。
  少时信誓旦旦说要为民除害,拯救苍生,做一位顶天立地的侠者,为道义肝肠寸断,死而后已。可段子琛却总是用各种话打断他的幻想。
  他说:“江湖这条路,只要人在其中,就无法分清对错。所谓道义,是遵从自我,而非是以别人对侠的定义来定义自己手中的剑。”
  贺宴舟小时候没有想通,而今终于想通了。无双剑一剑可破万法,威力之大,从来都只为两个字出鞘——仁、义。
  如今天下大乱,百姓居无定所,长安城的尸体堆成了山,皇家不管不问,依旧高高在上,活得逍遥自在。
  他想,上官拓也许只是这些人的倒影,杀了他,乱世就一定会终止吗?也许不是的,也许乱世依旧存在,仅仅只是少了一位暴戾恣睢的王爷罢了。
  贺宴舟一路走,一路身心不宁,最终找了块大石头,在其边上坐了下来。拿着手上的曲谱,琢磨了一会儿,而后拿起笛子吹了起来。笛声清脆悦耳,婉转动听,可是却有种悲伤的赴死之感,似乎一曲终后,他便要将他心中的道义埋没在这场战争当中了。
  等他断断续续将曲子吹完,要等的人也从远处踩着轻功飞了过来。
  “贺公子这笛声,我怎么听出了一股淡淡的哀伤。”来人说着,落在了贺宴舟面前。
  此人一身宽松翠青长袍,头戴莲花玉冠,手拿判官笔,一身儒雅气息扑面而来。
  “果然是你啊,居元先生。”贺宴舟抬眼看向他,漫不经心道。
  居元对着贺宴舟行了一揖,“看来公子神机妙算,早知道我会来了?”
  “倒也不是早就知道了。而是这一路总觉得身后有人,没有杀意,步伐稳重。我认识的人,没几个有耐心,所以一猜便是你。”贺宴舟把玩着手上的笛子,将曲谱放入胸前,似乎很是警惕。
  居元‘啊’了一声,点头道:“这样啊……”他转而又问,“那公子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吗?”
  “你没和白无念在一起?这么特地跑一趟,难不成是来杀我的?”贺宴舟思忖后说道。
  “杀你?我为何要这么做。常言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我可不是这个小人,公子莫要给我扣帽子。”居元笑道。
  贺宴舟随口一说的玩笑罢了,只不过觉得居元这人奇奇怪怪,倏然跟了你一路,不得不怀疑了一下。
  “无念已经同夜幕之主一行人汇合了,这会儿估计正在千机阁外与上官拓对峙呢。她让我来寻你,说你已经找到了控制药蚀人的方法了。”居元说着往前走了几步,贺宴舟从石头上跳下来,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居元看他这样,站在原地,懵了一下,“公子这是作何?我真不是来杀你的。”
  贺宴舟站直身子,有些不好意思,“嗯。方才腿麻了。”
  居元:“……”
  “先生说,来找我?”贺宴舟问道。
  居元将神识拉了回来,看着贺宴舟无奈道:“听闻你和首领被人暗算了。无念以为你们这么多天不见人影,是出了什么状况。叫我来接应。”他走到贺宴舟身边,仔细打量了片刻,“你没事吧?首领人呢?”
  贺宴舟心神不宁,这会像是被吓到了,平缓了一口气。说到巫暮云,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便道:“他受了重伤,此时在调养中。”
  居元却惊讶道:“重伤?多重的伤?可带我去看看?”
  贺宴舟捏了捏额间肉,“太麻烦了。先生大可放心,阿云现在有人照顾,没什么大碍。”
  居元看出了贺宴舟的心思,于是“哦”了一声。
  两人从去往燕归的小径上又折了回来,路上,居元问道:“控制药蚀人的方法也是一张曲谱吧?”
  贺宴舟心想:“他是怎么知道这是曲谱的?我给白无念传去消息时,也只是说找到了方法,具体什么方法,并没有明说。”
  居元观察着贺宴舟的神情变化,像是明白了什么,解释道:“魍魉山我去过。里面有座高塔,塔中有不少武功秘笈,皇室珍宝。还设有机关重重。《黄泉引》和《日月神功》一开始都是出自这座塔,包括《阴阳诀》。此乃天下第一武库。”
  贺宴舟倏地停下来脚步,一脸疑惑地盯着居元,“先生怎么会知道这些?”
  居元像是一位能看透局势的高人。知道很多事情。不过贺宴舟转念一想,他在朝廷当了那么久的官员,有些他们江湖人不知道的朝廷密事,说不定他会知道。
  居元道:“天下第一武库是崇文的父亲永嘉与第五位南诏女王相爱,试图让中原与南诏和平安好而修建的。破古楼是当时他们为了掩人耳目相会的地方。里面的东西都是永嘉从中原各地得来的宝藏。那些武功秘笈一部份是当时各大门派掌门为了天下安宁,平复战乱,放进去的东西。”
  贺宴舟屏气凝神,他没想到心中的疑惑会在居元这里得到解答。
  “我爷爷是工部尚书,当时武库的修建全权由他负责。后来我辞官后偷偷爬上魍魉山去看了一眼,因其令我叹为观止,于是便铭记到了现在。”居元道。
  贺宴舟干脆将心中的疑惑尽数吐露了出来:“所以崇文帝是永嘉和南诏女王的孩子?那他为何不知道武库的存在?上官拓究竟又是什么人?”
  “哈哈哈哈!”居元摸了摸下巴,“容我想想。”
  “崇文帝是南诏女王与永嘉帝生下的孩子。他出生那年,女王与永嘉皇帝有染的消息被公之于众,南诏的国师派人将女王从魍魉山捉了回去。两人分开不久后,女王突然病逝,而永嘉被朝廷官员要挟,困在了寝宫。太后传了假圣职,中原借此机会与南诏发起了战争。打了不到一年,南诏前来求和。后来两地趋于平和,互不来往。”
  “所以崇文帝上任后视南诏为眼中钉,被女王邀请寿宴的途中看上了上官拓,抓走了上官拓为奴隶?”贺宴舟接着问道。
  当时在地下宫殿时,虽然大抵知晓了上官拓的底细,可是贺宴舟却想不明白他那杀戮之气是从何而来的。
  居元对贺宴舟的猜测给予了肯定,“崇文帝上任后视南诏人为眼中钉,在女王邀请寿宴的途中看上了上官拓,于是抓走了上官拓为奴隶。这也算是皇室潜存的陋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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