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皇宫建在长安街尽头,犹如天上九重宫阙。
  太明宫韩元殿外,暮鼓声沉沉。殿内,烛火摇曳,永乐帝端坐龙椅之上,丰神俊朗的面容此时有些微怒,突然一掌拍在龙椅上,惹得冕旒剧烈摇晃。
  “近日江湖纷乱,漕运受阻,州县奏报匪患频发。你们……你们说,这个要如何处置?!”
  帝王的声音夹杂着几丝不满,却没有任何一丝威严,这是他为数不多地乖乖坐在了龙椅上,要说的话,要做的事情,都是一旁站着的李公公小声教导。今日若不是靖王在场,他大抵是又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此时,百官群中走出一道紫袍身影,步履沉稳,神色凛然,手持奏章,道:“陛下,江湖草莽本不足虑,然近来有边将私通武林人士,恐生肘腋之变。臣恳请彻查边镇将领。”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骤然一静,就连永乐帝也不自觉咽了几口口水。要说这边镇将领,那大都是靖王的手下,以及藏匿其中的千机阁杀手。
  上官拓同样一身紫袍玉带,听闻此话,不禁笑道:“张大人此话何意?难道是怀疑我靖王府?”
  他走上前,紫袍上的金孔雀纹在烛光下泛着冷光,腰间的玉带九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张柏林看向上官拓,身后的官员拉住他的衣袖,小心提醒,“张大人慎言。这些话可说不得,会掉脑袋的!”
  “我要是怕死,就不会说出这些话来。”他从中书侍郎手中扯回衣袖,毫不退让,“王爷三年前派兵突围南诏,打破中原与南诏的和谐也罢,而后又叫人对江湖下手,火烧青云山,血洗金禅寺,占领了落月峰,扰乱江湖秩序也罢。如今又丢出昆山玉,江湖纷争不断,漕运受阻,百姓流离,你敢说这一切与你无关?!”
  “张大人这话说得,好像是我错了?本王这么多年征战四方,收复南诏却成了你嘴里的打破和谐?将江湖中势力庞大的门派以一己之力尽数毁去,却成为了你嘴里的扰乱江湖秩序?如今你又怪我为何将昆山玉抛出江湖?哈哈哈哈哈!宰相大人是要治罪于我?”
  “罪?!你是有罪!你看似为了这个国家尽心尽责,可是做的却都是一些不仁不义的事情!江湖动乱于朝廷又有何益?于百姓又有何益?!”
  张柏林激动的质问着上官拓,“边关难民无数,尸骨未寒,从长安到幽州,饿殍遍野。王爷敢说,这些人的命与你无关?”
  “张大人是要塞给我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呵,你不怕人头不保吗?!”上官拓冷斥道。
  张柏林大笑:“本官的脑袋悬在这座韩元殿许久了,要是靖王需要随时可以取走!”
  “别说了,张大人!”有官员将他的衣袖扯住。此时已经有官员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战战兢兢不敢抬头。朝廷中曾死了不少忠臣良将,皆是因为反驳靖王或是面劾靖王,大多数的结局无疑是被当场赐了杀头罪名,命丧黄泉,可即便如此,隔不了多久依旧会有新的官员站出来。
  张柏林是朝中重臣,做了三十多年的官,曾是与赵将军一起修复立水桥的工部尚书,时隔多年才逐渐坐上了宰相的位置。但在位期间,屡屡平复民乱未果,私访民间才发现百姓疾苦,国家看似昌盛,然而内里却早已腐败不堪。
  今日出列指控,无疑是想唤醒永乐帝,然而这位帝王痴痴傻傻,早就分不清孰对孰错了。
  “闭嘴!”永乐帝一声令下,朝中又恢复平静,上官拓冷眼看向他,他目光一躲再躲,最后只能怯生生道:“朕觉得,这些事情不怪拓儿,你们……你们都不要吵了。”
  他的声音细若蚊蝇,甚至带着几分恳求。
  上官拓嘴角微扬,目光扫过群臣,“陛下圣明。”
  “臣以为,张大人所言甚是。请陛下派兵彻查边将将领,彻查千机阁!”此时站出来的是中书侍郎,“请陛下明鉴!”
  “放肆!你们不怕,朕……朕砍你们的脑袋吗?!”永乐帝怒道,“都给我闭嘴!”
  然而,此时那些殚精竭虑的官员们,像是豁出去一般,皆跪倒在地,齐声道:“请陛下明鉴!”
  上官拓站在一旁,冷厉的目光锁定在宰相和中书侍郎身上,而后轻飘飘转过身,看着永乐帝,“陛下,你看,今日指控我的人这么多,你要如何处置?”
  永乐帝有些不知所措,然还没有说什么,便听到上官拓说,“带头的杀了,其余的各减半年俸禄,你看可以吗?”
  永乐帝满眼恐惧,整个人僵在龙椅上,用近乎颤抖地声音道:“朝中已失太多忠臣……拓儿,拓儿可以……可以不杀他们吗?”
  上官拓收敛笑意,“不行哦。陛下,此非忠臣,乃是奸臣,还是杀了吧。”
  他话音刚落,殿外便走来几位士兵,架着张柏林和中书侍郎就往殿外而去。
  容不得永乐帝拒绝。
  跪倒在地的官员们颤颤巍巍,心中苦痛万分但再不敢出言制止。靖王暴虐无道,嗜杀成性,又是朝中掌管大权的权臣。再有人反抗,怕是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张柏林闭上眼睛,眼里全是民不聊生的景象,不禁泪眼婆娑,“奸臣当道,昏君无能!我等终有抱负不得志,何时能还国泰民安?!”
  “何时能还国泰民安啊?!!”
  “上官拓!人做天看,你终有一日会遭天谴……”
  大刀从窗户中露出影子,朝着张柏林和中书侍郎砍去,血液飞溅,一片绯红,人头落地,声音戛然而止。
  上官拓看着永乐帝,“陛下,我杀了宰相,您要治我的罪吗?”
  永乐帝全身发抖,不敢言说,泪眼朦胧地看向一旁的李公公。李公公接过他伸过来的手对着上官拓道:“怎么会呢?陛下自知王爷是为了大局着想,不会怪罪您的。”
  上官拓冷笑一声,转过身走向殿外,“那今日议事到此结束。我看陛下也累了,回去歇息吧。各位大人,别跪着了,快快起身,回家去吧!”
  第79章 地脉(5)
  墙体之后阴冷潮湿, 砖缝渗水,青苔爬满石阶。断裂的廊柱横陈, 漆色剥蚀。贺宴舟和巫暮云踩在碎瓷片上,倏有田鼠横窜而过,朝着大殿尽头,锈迹斑斑的龙椅跑去。
  这里像是一座废旧的地下宫殿。大殿两边白骨森森,而这些森森白骨当中又有镣铐与锁链,以及各种青铜刑具。
  贺宴舟望向周围的石壁, 上面的壁画不大能看得清楚,除了个别画面,可是凭借这些画面,便也能猜到上面刻画了什么东西——二十年前, 崇文帝夜访南诏国,与南诏女王初次会面, 中原与南诏签订协议。以南诏每年的俸禄为条件, 保证中原不率兵攻打南诏。
  那日夜访崇文帝带回了不少南诏的奴隶,其中便有二十多名男子。这墙壁上还刻画着的, 便是这位帝王与这些男子你侬我侬的画面。
  贺宴舟简直不忍直视,若不是这些画面模糊, 他真的会拉着巫暮云的手转头就跑。这些东西脏了他的眼睛不要紧, 要是脏了巫暮云的眼睛, 那就罪过了。
  巫暮云走到龙椅边上,其身后有一座书台, 上面陈列着一些陈旧的书卷,灰尘满布。他将其中一书卷拿在手里,用嘴轻轻一吹,那灰尘便簌簌飘落, 不禁让面前的贺宴舟吸进鼻腔,咳嗽了起来。
  巫暮云连忙走过去,拍着贺宴舟的脊背,“没事吧?”
  “咳咳…这里居然还有卷轴?你且看看……是不是崇文帝留下来的。”贺宴舟摆摆手,表示无碍。
  巫暮云将卷轴打开,里面的字认得的不多,每个几个汉子便认得一些,所有字连在一起也成不了一句完整的话。实在不好意思,但最终还是拉下脸,将卷轴又递到了贺宴舟面前。“你来看吧。我……不大认得中原的汉字。”
  贺宴舟将身上的灰尘抖干净,接过卷轴,调戏道:“那可不成,二公子长得好,要是不认字。按照中原的规矩是没办法娶媳妇的。”
  巫暮云的脸立马黑了下去。
  贺宴舟心道:“果然,挑逗他最好玩了。”这位首领大人,表面看上去邪魅狂狷,戾气极重,在疯狂边缘徘徊,但在贺宴舟心里,巫暮云依旧是那个龙胆花田上,天真单纯,喜欢小动物的二公子。
  等贺宴舟打开卷轴一看,寥寥几个字便合上了卷轴。这其中记载的是一些关于崇文帝的风流史以及他的一些特殊癖好。
  “怎么样?里面写着什么?”巫暮云好奇道。
  贺宴舟将卷轴随手一丢,又扔回了书台上,“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不过确实是有关崇文帝的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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