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居元一副了如指掌的神情,“公子过奖,哈哈哈。”
他怎么知道莫濯身上藏有毒蛇?贺宴舟与巫暮云交换了眼神,莫濯一向都会将毒蛇掩藏得很好,会用蛊术将其气味掩盖,常人除非搜刮他的身体,否则很难看得出来,他究竟是谁?
“先生知道的事情真是太多了,还不知道先生的身份呢?”贺宴舟看向楚之燕和白无念,“两位又是如何认识他的?”
他这一问更像是逼供,口气明显带有些悻味。只见白无念终于开了口,“居元是我朋友,前朝的翰林学士,不过早就已经辞官不做了。贺公子放心,他不是上官拓派来的奸细。”
巫暮云听闻微抬眉头,翰林学士?
“天子近臣,文翰之极。难怪先生机锋辩捷,对答如流。在下真是见识了。”贺宴舟道。
不过是一些客套话,居元听了脸不红心不跳,反而洋洋得意,“贺大侠谬赞。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1】,居某文在厉害,也不及贺大侠一剑千里。”
他笑,“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2】。前朝也有一位这样的剑客,居某曾与其朝上共饮一壶酒,此人莫不是贺大侠的师傅?”
贺宴舟心中了然,居元不仅知晓他的身份,甚至也知晓他师傅的身份。翰林学士?所以当时出现在梨花村是为了什么?惩奸除恶还是狼狈为奸?到底是个看不透的人。
巫暮云不小心弄倒了桌上的茶杯,哐当一声打断了对话,“不好意思,手滑了。”他明显就是故意的。
莫濯在旁默默无闻地看着,轻扯嘴角,对了,这两个人从出山起就是这番你侬我侬,他想起来露出了笑,指甲温柔地划过夜虺的头颅。白无念倏然注意到他手上的黑蛇,瞧了一眼,抿嘴笑了笑。这条黑蛇她见过,在魍魉山上。
“无妨,杯子磕碎了,公子小心别伤了手,晚点我叫人来处理。”居元道。
巫暮云道:“麻烦了。”
“这诺大的梓兰轩原来还有侍女?”贺宴舟道。
楚之燕接了话,“是啊,不过先生平时不会在梓兰轩放太多人,大都是有需要才会找人过来。”
贺宴舟‘哦’了一声。
“言归正传,月神是怎么得到这张地图的?”贺宴舟看着手里的图纸。长安城的地脉指的便是地下通道,阡陌交通、错中复杂,在地下形成的罗网。这些通道是崇文的父亲永嘉在任时集齐中原各大工匠修建的交通要道,设有奇门遁甲术,大都是用来进行一些秘密交易,又或者监督朝臣甚至整座长安城的手段。
楚之燕轻咳几声,嗓子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沙哑,昔日月神的脸上莫名多了一股悲伤神色。“我活了一百多年,遇到过很多人,很多事,有些事情我也记不太清了。”楚之燕眼神有些空洞,“也许是师傅临终前交到我手里的东西吧。她交代给我的东西不多,或许这是其中一件。”
“地脉很早之前不是已经被毁了?崇文帝上位后被人用炸药炸毁的,通道坍塌,我们如何在里面穿梭?”巫暮云摊手问道。贺宴舟惊异地看着他,他微微一笑,这些事情自然是他从九霄塔里得知的。
“里面含有奇门遁甲术,如同迷宫变化多端,被炸毁的不一定就是全部要道。”居元说着,正好碰到一阵疾风,楼台边上的紫藤花随风倾泻,落在了桌面上,居元看着落在杯中的花瓣,脸上洋溢着若有若无地笑。
他是朝中智囊,也是位翩翩君子,中年模样,圣人之心。“公子多心了,只要有足够的功力,破开这奇门遁甲术不是问题。”
楚之燕又咳了几声。
白无念觉察不对劲儿,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这才发现楚之燕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她的身体在迅速衰老,五感也到了极限,慢慢的,等离开之前,所有东西她应该都感受不到了。
“月神她……真的没救了吗?”贺宴舟自然也发现了,所以问了出来。
白无念闭口不言,但眼里有一丝不同寻常的神色。也是,贺宴舟只知道这两人都是落月峰的传奇人物,却忘了白无念是楚之燕一手养大的。从小便被楚之燕严苛管教,没享受过多少快乐时光,无处寻爱,心里孤寂久了便容易形成冷漠。
她对上官拓的敌意大抵是来自对楚之燕的偏心的不满。但这或许只是一部分,另一部份便是青梧和前任月神。
“月神活到今日自是会驾鹤西归,贺大侠没必要太在意。拿着她给你的地图,收了她的内力,去做该做的事情岂不更好?”居元说道。他这话没有毛病,但让多情的人听了难免有些无情意。
“听居元的话,贺公子,师姐的功力不多,你收下吧。这样,她也能为十一年前的事情赎罪了。”白无念缓了一口气,“她这个人爱憎分明,眼里容不得沙子,如此更是容易受人蛊惑。翩翩还是个嘴硬心软的老好人,不求你原谅她,但千万别拒绝了她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
“收下吧,宴舟。”楚之燕呐呐道。听她的声音,已经没多少力气了。
贺宴舟自嘲一声,不禁苦笑,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啊!他何曾想过自己会恢复功力重新活过,他又何曾想过楚之燕有一天还会站出来帮助他,呵呵,这个世道啊,半点儿不由人。
“好。”贺宴舟应道。
“那便不等了,月神若是决心将功力传给宴舟,现在就开始吧。时间紧急,别耽误了时辰。”巫暮云看着楚之燕脸色越来越差,拍掌替所有人决定。
“好。”楚之燕抬起手,双眼放空,“阿念,将我扶到月台去。宴舟也一起吧。我还有力气,可以将体内所剩的所有功力都交给你。”
白无念扶起楚之燕,往月台走去。贺宴舟在座位上停滞了许久,而后起身往月台走去。
等几人离开了紫藤春坞,巫暮云这才打开天窗说亮话,看着居元那副淡然的面孔,撑着下巴道:“我对先生很好奇,先生不如告诉我,翰林学士如何能逃离朝堂?”
居元不慌不忙,捋了捋被风吹乱的碎发,“如何不能?这个世道上,虽然处处机关险峻,但只要你想,制心一处,方可万事大成。”他看着巫暮云一脸邪魅的样子,又看向他头上的抹额,“就好比,公子不也是一步一步,从下往上,爬到了高处?”
“先生这话里有话的,究竟藏了什么?我是什么身份,你知道?”巫暮云眼神犀利地看着居元。
莫濯喝了一口茶,也喂给了肩上的夜虺,安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
居元仰头大笑道:“哈哈哈哈!公子的身份难道很难猜吗?不说你,就说你旁边这位公子,夜虺这样的毒蛇,世上罕见,能收服其为宠物的唯有南诏的蛊术。而且两位功力高深,阴毒诡谲,周身有一股巫气缠绕,以上种种加起来足以证明两位并非中原人士。另外,南诏早已沦陷,南冥教也已经覆灭,能活着,并且如此高深莫测的,只有魍魉山的神仙。”
巫暮云倏然冷脸,“先生果然没让我失望,知道的还真是不少。”话锋一转,七杀出鞘,剑已经架在了居元的脖子上,还未动手,锋利的剑刃已经割开了居元的皮肤,伤口不深,但血顺着剑身流了下来,此等危难时刻,谁又能安然无事般端坐在位,一脸从容地看着罪魁祸首?
没错,居元便是这般泰然自若。
“大人,慎重,他死了于我们没有好处。”莫濯好心提醒道。
好处?谁又知道居元能不能从他剑下逃脱呢?毕竟这个人藏得那么深,入梓兰轩时,功力也不见多弱。
“神仙下山,第一件事情便是要杀无辜之人?有趣。首领大人,若是这样子,居某不是你对手,认栽。”居元端起茶杯,“可惜了我这么好的茶,死后就喝不到了。”
巫暮云霎那间收回了七杀,“你的命留着。等你哪天露出狐狸尾巴,我自然会来取。”
“首领就这么断定我是坏人,难道就没怀疑过,我说不定是个大好人呢?”
“好人?你?看着不像。”
居元难得嘴角抽搐,对于巫暮云这句话,实在无法招架。原来这么多年自己行善积得,到头来却是墮仙的一局,看着不像好人,多么大彻大悟的痛苦。
为了不沉浸在苦痛中,居元又看向莫濯,“这位洞主位列第几呀?魍魉山神仙下山难不成是要拯救乱世?”
莫濯倏然懵了一下,看上去样子呆呆的,他不说话就是因为不太擅长与人打交道。这么多年被困在魍魉山,都快失去对外界人士交流的能力了,居元突然将话锋转向自己,哪里接得住,只能点头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