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皇帝将他扶起,他自没有跪奸臣的道理。
  启宗三十三年科举及第,一路青云直上,期间朝臣都知他是右相的人,但右相想必是想和他完全撇干净关系的。
  早了不行,萧成珏与陈祥山没有交集,晚了更不行,毕竟萧成珏初入官场,便是以右相的心腹登场,所以只能选在萧成珏及第时,无论外界怎么猜测,他可以是陈祥山安插在右相身边的眼线,自然而然效忠于陈祥山。
  所以,选在科举那年,才能如了右相的意。
  右相淡笑点头,正身回答封听筠:“萧大人初入官场便是陈大人的人,期间一直听从陈大人的指示行事却不知道幕后主使,可见幕后之人不但位高权重,还小心谨慎不留马脚,在场符合以上条件的,只有臣、左相和诸位亲王,再扩大范围,在家养病帝师也有嫌疑。”
  话里不知道哪个措词戳到了陈祥山,就见他毅然决然冲向全场唯一佩戴佩刀的禁军,在所有人推敲右相一席话时,迅速夺来佩刀,抽得“哗”一声。
  又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时,瞠目直奔高堂,挥刀砍向封听筠。
  刀光猝不及防遁入人群,掠起满堂颤栗。
  封听筠并不意外,抓起王福臂弯的拂尘,瞬息脱手劈上利刃。
  不等人看清,刀与拂尘尽断。
  危险过去,萧亦却冲向封听筠,封听筠习武习得天下皆知,陈祥山与封听筠间隔足以四五米,就算陈祥山要行刺,也不会是封听筠。
  这般做只有一个理由。
  不料步子才迈出,路过温竹安却被抓住,侧头温竹安起身朝他摇头,那边陈祥山刀锋一转,径直没入脖颈。
  未听刀入血肉之声,唯见血液迸射,溅过各位高官,右相便是其一,血液喷入左眼,顺眼角没入鼻间唇齿,最后被大红的官袍抹去,只留一道浅印。
  半晌。
  “死了。”临近的武将吴利上前探脉,起身回复天子。
  话落才让萧亦意识到,前方站着的都是文臣武将当众的佼佼者,早就在战场的厮杀中锻炼出惊人的警觉,陈祥山一介书生,何曾能在顶尖的武将中挥刀自尽。
  移光与帝王视线触碰,后知后觉,背后是天子授权。
  相顾无言,独有前方一开始揭开大幕,牵出这场大戏的谢齐似乎被吓傻了:“罪臣认罪!求陛下网开一面。”
  后方温思远接踵而来:“草民知错,求陛下恕罪!愿献出舞弊科举者名单!”
  一句话牵扯出来半堂人:“臣等认罪,求陛下恕罪!”
  死者未凉,活着的萧亦成了目前最大的罪人,随波逐流认罪:“罪臣萧成珏知错,求陛下责罚!”
  封听筠未置一词,代言人王福气沉丹田:“肃静!”
  肃静之后才听封听筠淡淡出声:“死得这般干脆痛快,想必是被右相说中了人选,各位国之重臣可有什么话说?”
  “陛下恕罪!臣等惶恐!”齐声而来。
  死无对证,又是一句话都没留下,真相就只能由活人定夺。
  萧亦看着温竹安拦他的手。
  相比让审问不出任何的陈祥山活,不如让人死了,死了一可摧毁右相残党对右相抱有的希望,二可开拓发挥空间,在右相大度将自己列为嫌疑人时,陈祥山的死就证实了他与右相有关。
  只因那席话说完,陈祥山就出事了。
  或许是小心谨慎戳痛了陈祥山,或许是那个用不露马脚化用的不留马脚,总之右相想要对方死,正好封听筠料定了对方会死,从而引申为其中确实有人有问题。
  归根结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甚至,因为左相对双卷的解释,早就洗清了嫌疑。
  仅剩的右相、亲王和那位“养病”的帝师,谁在其中更有嫌疑,显而易见。
  今日之事传出去,声名狼藉的有他,但向来亲民的右相,只需有人在民间引导风向,猜忌推测带来的骂名,绝不会比他少。
  有甚者,经此一事,党羽尽灭,右相便是光杆司令。
  对于仅剩的筹码,右相不知会如何使用。
  “陛下,萧大人糊涂,却阴差阳错下丰实了国库,牵扯出了朝中一大蛀虫,功过相抵罪不至死。”出人意料,右相如是说。
  萧亦牵了下唇,无功强加,虽是为了他,但右相此招糊涂。
  偏偏为萧亦说话的不止右相,还有真正的清流之辈左相:“陛下开恩,萧大人罪不至死。”
  科举之事,本就是无中生有,左相同是知情.人。
  封听筠不置可否:“凡涉事者皆打入大牢,查抄家产以充国库,科举结束后再行定论,”又将萧亦单独提出来,“既有二位老臣求饶,萧成珏暂且革职查办,听候发落。”
  萧亦领旨谢恩:“罪臣谢主隆恩!”
  -----------------------
  作者有话说:账本和信件没那么简单,下章逐一解释[眼镜][眼镜]主要是这章写不完了[闭嘴][闭嘴]
  第62章 臣审陛下
  “陛下是说右相最开始放进臣密室的, 不是账本,是几张纸?”雨声落下,该在大理寺蹲大牢的罪臣萧亦, 此时正全须全尾坐在皇帝寝宫,手边留有水印的茶水,甚至是皇帝亲手倒的。
  就在方才, 仅是听见是纸不是账本,萧亦面部表情便颇为一言难尽。
  从几张纸到厚度不小的账本,其间右相经历了什么?
  量变叠加质变, 变上加变。
  那几张纸又有多大的本事,能让右相用作初版?
  封听筠早有预料,让王福拿来东西:“原件。”
  王福立刻从怀里摸出叠折起来的纸, 看厚度,大约五张左右。
  被体温捂热乎的纸,纸面温热,内容火热,萧亦细细看完第一张,粗略看完剩下五张, 冷不丁气笑。
  说是信纸,上面粗略记录的时间、事件、金额,正一丝不差对应着书房那堆金银财宝的数额, 赫然是主人拿来胡乱记账的账本纸。
  纸上字迹萧亦分外熟悉,他曾模仿过。
  正是出自萧成珏。
  细看之下,却觉有问题, 沉下心来:“不是臣写的。”
  随即抬起纸面朝光凉的地方,今日天阴,信纸背后的墨痕还是显露出来。
  萧亦将信纸翻到背面, 指着从正面透到背面,不甚明显的凸出,万分肯定:“臣写字没那么轻。”准确来说,是萧成珏写字没那么轻。
  面前的字形虽似,神却不似,和萧亦仿出来的差不多。
  但无论是书房留下来的,还是密室里找到那半截纸,萧成珏留下的字无一不是力透纸背翩逸凛然,何曾这般怜惜纸会不会疼过?
  某种程度上,萧成珏和临王是有几分相似之处的。
  个人书写习惯不同,字总是不同的。
  萧亦特意仿过,自然能看出来。
  封听筠颔首:“是伪造。”
  特意仿制而来的誊抄件,上面字迹甚至特意模仿了萧成珏横竖撇捺的习惯,几乎做到了分毫无差,但,如萧亦所说,两者使用的力度不同,这一点,几乎无人会留意。
  仿照,为确保分毫无差,下手总是刻意控制着力度,亲笔,力度全看日常习惯。
  萧亦又看信纸,从萧成珏入户部,到封听筠继位,在职三年,萧成珏贪墨的账目都在上面了。
  历史上,萧成珏应该就是因为这份账目独揽了罪名。
  好的是,伪造的人甚至不愿意做旧纸张,更不愿意区分年限,墨迹颜色都是同样的色泽,看得出,伪造者半点不在意查案的人会不会深究。
  “陛下拿来了,右相那里岂不是会起疑?”难不成这就是右相换账本的原因?
  但陈祥山为何会牵扯其中?
  “放回了一份找人誊抄的。”原件自是要留在手里。
  萧亦懒得往下想,索性往下问:“此事为何会牵扯上陈祥山?”按理,右相并不知道这次科举会出事,那他为何准备得如此充分。
  不但充分,还送上了陈祥山。
  “如他所说,他做事小心谨慎。右相行事无论最后成否,皆会留有二手,你虽可以利用职权之便贪墨,却不至于有能力贪得这么多,换言之,朝堂上是如何论断陈祥山头上有人的,逻辑换在你身上同样可行。”原本虚构这几张纸是要以防出了差错,好全权将责任推到萧亦身上。
  但意外出在封听筠身上,“可还记得帝师生辰,朕曾带出去过一批人?”
  萧亦自是记得的,他与封听筠一同前往,对跟随的宫女太监多多少少都有几分印象,只是那日过后,他再未见过。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