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事实上,不是他不相信,是抄到户部的画像受潮糊了,不说体貌特征, 连基本的人形都看不出来,若是萧成珏的弟弟今天真来科举,他认不出来无异于掉马。
遑论让右相知道, 又是另一种情形。
是以,拿武青当借口请桑黎归来辨认,实属无奈的必须之举。
但到底是冤枉人, 坑屋报乌,很绅士将伞往桑黎那边偏了偏。
桑黎欣然接受萧亦偏向的伞,神情自若, 好似武青和她半点关系没有,语气又分外笃定:“他不会骗我。”
白月光的杀伤力萧亦有所耳闻,但总不能就这么一句拆自己的台:“总有小概率不是?”
本着将人先稳下来认人,萧亦又起话头:“你们二人……”
桑黎笑盈盈打断:“萧大人,你于他,我于他皆是合作关系,非单拎出论非同寻常的关系,那就攀得太牵强了。”
面上,唇角扬起,眉眼更是含笑,半分异常都剖不出来。
萧亦莞尔。
桑黎自觉言重,温和吐声:“换言之你于陛下何种关系,我于他便何种关系。”
闻言萧亦唇角微低,倒也没反驳,某种程度上这也算合并同类项。
他于封听筠是君臣合作关系,封听筠于他,最近有些变味了。
不提也罢。
桑黎自没错过萧亦放下的唇角,兴致盎然挑眉:“那就是不一样了?”
尚未清晰之事萧亦不予回答,偏头错开目光,却无意撞见进场人中,一人着茶色外衫,身量比他矮上些许,身形格外单薄,登记时手里的伞反倒高起一截来,连束发的是何种材质的发带都能看见,待检查完转过身,只见一张异常白的脸,五官又是极其乖巧文弱的,秀气得类似现代樱花国的病娇男主。
仅是一对眼,萧亦嘴里的“你看那人”忽地转了弯,成了莫名带着几分肯定的:“是他,对吗?”
桑黎等萧亦的回答良久,没等来感兴趣的,反而等来句意味不明的问话,没来得及回归兴趣之言,顺着萧亦的视线看去,竟一眼锁定萧亦紧紧盯着的,没露出脸的人。
那人刚把伞放下,遮住了半张脸。
即将进门时,他收了伞,回眸屋檐雨滴连成珠帘,冲着萧亦所在的位置浅浅一笑,两个梨涡乍现,纯洁乖巧得像朵雨中茉莉。
正是回头时,桑黎出口:“是他。”
萧亦目送人离开,低声道:“我猜也是。”
“什么?”雨声不断,桑黎没听清。
萧亦笑了笑没说话,将伞留给桑黎遁入雨中,匆匆冲进登记名字的棚子。
恰逢记录人名的人要翻页,以防晕染墨迹,萧亦胡乱擦了下手,及时按住纸张。
纸上倒数第二个,是方才那少年,姓白名倚年。
京城人士。
登记人名的人认识萧亦:“萧大人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
萧亦摇头。
何止是不对。
白倚年,今年科举的少年探花,死于第二年夏日,昙花一现,以至于史书上一笔带过。
行巫蛊之术血尽而亡。
萧成珏的弟弟,怎么会是他!
不由得又看向不断涌入人的门。
若真是,以对方的真才实学,即便科举败露,右相也有保底可支撑,自然不会过多帮助手下人,也就意味着,右相党落马无法牵扯出右相。
而他身为对方的哥哥,掺和科举,今后科举出事,白倚年哪怕是真才实学,最后名声也不太好听。
麻烦不小。
人前绝不能相认!
桑黎走过来:“怎么了,连你弟弟的名字也忘了?”
话出周边人整整齐齐看了过来,不约而同抽吸一声。
原本只是一句寻常的调侃,放大多数人身上都再寻常不过,萧亦却是实实在在有封听筠这层关系在的,语调散漫,看表情并无异常:“我形单影只形影相吊,哪来的弟弟?”
经萧亦一提醒,桑黎瞬间反应过来,随之附和无中生弟:“我弟弟不就是你弟弟?”
旁边站着个世家子弟,胆量远比常人大,试探着问道:“姑娘是?”
桑黎贴近萧亦,笑容腼腆,透着女儿家的娇羞:“怎么,看不出来我在追求萧大人吗?”
萧亦连忙一退步,打着配合:“男女有别。”
“你都答应长公主陪我来送我弟弟了,你我婚事还不是板上钉钉吗?”桑黎分外大胆,撇干净关系。
“姑娘多想了。”萧亦状若不愿纠缠,抬起袖子一盖头顶,撇下桑黎便快步离开。
行色匆匆的模样,明摆着不想与之扯上关系。
待萧亦挤出人群,贡院周边人少了不少,远处一辆马车孤零零停在一隅,帘子还随风而动着,上方标识分外眼熟。
其余送考的马车,远没有那辆停的远。
似乎曾在那里看了人群中的某个人许久。
许是巧合,围在贡院外的人群众,有一处石砖破损积了摊深水,空缺着那一处,正好能看见萧亦方才站着的地方。
不多时,冷冻在原地的马车启动,飞起的车帘里,是临王那张带着病气的脸。
对方端坐着,露出的侧脸随车动稍纵即逝。
“萧大人,您才好可别淋雨了!”王卓旁观半天,看不下去赶忙送来雨伞。
雨伞遮了上方的天,萧亦擦了擦脸上湿漉漉的雨水,收回思绪。
萧亦自然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临王是开看他,思索多时更不是因为自己,而是方才积水那里的是谁,临王为什么会冒雨来看对方。
难免想起封听筠那句弟弟:“临王殿下可有不为外人所知的弟弟?”
王卓哪里知道这些:“萧大人哪里话?”
他是负责安全的暗卫,不是收集情报的暗卫?
临王哪还有什么弟弟!不就一个不成器的陈王?
萧亦摆了摆头:“没有,雨淋多了。”
改日再从封听筠那套,现在他先回去换身衣服。
“那快些回府!”有上次发热经验,王卓比萧亦还急。
“嗯。”
回萧府时雨已经小了下去,府中迎面走来群训练有序的陌生面孔,萧亦皱眉一瞬,抬手叫住人:“你们是刚入府的?”
上一批下人,不论有没有中毒,事后萧亦一个也没见过,不用想,就上次武青来那次发生的事,右相也不可能留一群叛徒。
也是拖右相的福,这几日,府中难得人迹罕见,就萧亦独守空宅,享受了几日没人盯梢的好日子。
没有外人,就萧亦一个,为首的说话也是滴水不漏:“是,大人前些日子递消息要人,今日伢子便将我们带来交给赵管家了。”
“赵管家?”萧亦没如对方的意演戏,直截了当问了出来,“他来了怎么不来见我?”
回答还算客气:“他在看大人府中账本。”
萧亦挑眉,他帮右相贪是他帮右相贪,库房入账只有明面上的俸禄,经营的几间铺子,这些东西有什么必要看。
恐怕看的是他书房少没少东西,索性摆手让人去搜,自顾自回了卧房沐浴更衣。
一切收拾得当,掐着时间去了趟书房,书房没有变化,维持着萧亦上次离开时的模样,只书柜棱角出,沾了一点干涸的水渍印。
贴心替人擦干净印子,萧亦再登密室。
密室门还是大张旗鼓开着,不怕贼偷更不怕贼惦记,里面东西太多,大眼一看看不出多了什么,亦或是少了什么。
地面因为没人打扫,积了层薄灰,蹲下身细看,地面没有凌乱的脚步,甚至连萧亦上次来的留下地鞋印子,都被人恢复成无人来过的模样。
萧亦扯唇不知作何感想,自认不懂轻功,放肆落下一堆没头没尾的脚印,随后找过几处不打眼的地方,没发现少了什么,反而从书画中翻出叠新添的纸来。
看完不禁眯了下眼,又分析起纸张来,都是一样的宣纸,但,肯定不是同一个人拿来的。
内容太南辕北辙,八竿子打不着了。
继而挑出几张字迹一样的留下,剩下的一概揣进怀里,在密室中落满脚印,让人分辨不出他去过哪里才挥袖离开,直奔皇宫。
还未踏入御书房,竟无故想起封听筠那句朕没那么小气,进门的脚不由得顿在了原地。
碰巧王福出门:“萧大人来了!怎么不进去?”
“刚才在捡东西。”
王福看了眼萧亦毛都没拿一根的手,不理解但相信:“可要奴才帮您找找?”
萧亦抿唇微笑:“不了,找到了。”
屋内封听筠只听见了声音,不知道具体情况,体贴问着:“什么东西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