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桌上照旧放着小米和清水。云真骂骂咧咧地吃了早饭,决定继续调查,他必须找出幕后黑手,早日变回人报仇。
师姐的嫌疑已经洗清了,一个连瞎眼狼和断腿野猪都悉心照料的人,不可能有这么歹毒的心肠,除非她想把自己送给那只狸猫当玩具。
云真想,得去找大师兄,毕竟他现在是头号嫌疑人。
云真扑腾着翅膀,飞到了萧逢之的院子。他落在窗台上,往里一看,大师兄正躺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衣服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那样子活像被蹂躏了一宿。
云真心想,大师兄昨夜又去哪鬼混了。
他跳进去,落在床边。
一股浓烈的香气混合着酒气扑面而来,熏得他差点当场去世。
云真跳到大师兄的胸口上。
“啾!啾啾!”
萧逢之哼唧了两声,翻了个身,没醒。
云真换了个地方,对准他的脸,用爪子开始刨。
萧逢之翻了个身,嘟囔道:“别闹……心肝儿……再睡会儿……”
云真心想,谁是你心肝儿,你全家都是心肝儿。
“说了别闹……”萧逢之闭着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云真怒了。用上了他那攻击力几乎为零的鸟喙,对着萧逢之的眼睛就是一口。
“嗷!”
萧逢之猛地坐了起来,捂着眼睛,看着眼前的鸟。
“哪来的扁毛畜生……咦?”他看清了云真,“这不是二师弟养的那只肥啾吗?”
“你怎么跑我这儿来了?”萧逢之打了个哈欠,“二师弟呢?他没喂你?”
“啾!”
“行了行了,别叫了,吵死了。”萧逢之揉了揉宿醉的脑袋,“找我干嘛?我这可没有小米。”
云真跳到他面前,努力用翅膀比划,他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萧逢之,然后倒在被子上做了一个睡觉的姿势。
他想表达的是:是不是你趁我睡觉的时候对我下了咒?
萧逢之看懂了。
至少他以为自己看懂了。
他一脸震惊地看着云真:“什么?你要我趁二师弟睡觉的时候……对他下手?”
云真:“???啾??”
“不行不行,”萧逢之连连摆手,“小鸟啊,你这想法很危险,你让我去招惹他,这不是让我去送死吗?我这小身板还不够他一剑砍的,再说了,”他压低声音,“据我多年经验,他多半也是在上面那个,咱俩是同道中人。”
云真快气晕过去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是那个意思吗!大师兄那脑子里,就不能有点正经事吗?
云真放弃了沟通,飞到萧逢之的书柜上,他得找找证据,比如什么邪修咒法大全之类的。
萧逢之的书柜与其说是书柜,不如说是个杂物架。书页被翻得卷边,各种小玩意儿胡乱堆着。最奇怪的是,从书本的缝隙到木板的边缘,都堆积着一层细软的白色绒毛。
然后云真找到了一叠信。
云真用嘴叼出来一封,配合着爪子展开。
上面写着:“萧郎,一别三月,如隔三秋……”
肉麻。云真扔掉,又叼出一封。
“姓萧的!你欠我的银子什么时候还!”
……这封比较实在。
云真翻了半天,没有半点线索,他大失所望,正准备走,忽然瞥见萧逢之的枕头底下,压着一个暗红色的、巴掌大的小册子。
云真心跳加速,难道是……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那册子拖了出来。
封面上龙飞凤舞四个大字。
《春宵秘戏》。
“……”
云真把册子翻开,第一页就是一幅插图。画得相当写实,相当露骨,动作难度极高。
云真脸红透了,赶紧把书合上。
“你对我这宝贝感兴趣?”萧逢之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这可是孤本,花了我五两银子才淘来的。怎么样,想学吗?小鸟,这门学问光看不实践可不行啊。”
“啾!”(滚!)
云真落荒而逃。
身后传来萧逢之的大笑的声音。
他垂头丧气地飞回江止的院子,一进门就愣住了。江止在屋里,他今天没出去练剑。
他正站在书架前,手里拿着那本被啄烂的《道德经》。
云真心想,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掉了。
江止转过身,看了看云真。
云真梗着脖子,摆出一副“鸟做事鸟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架势。
江止没说话,他走到桌边,坐下,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罐浆糊和一把剪刀。
然后开始……补书。
他把那些碎纸片一点点捡起来,对照着残页,仔仔细细地往回粘。
云真看傻了。
这人有毛病吧?书都烂成这样了,扔了再买一本不就行了?这玩意儿又不贵,山下书摊五文钱一本,买十本送一本。
江止粘了半天,大概是觉得太慢,他抬起头,看了云真一眼。
“过来。”
云真:“啾?”(干嘛?)
江止指了指桌上的浆糊:“帮忙。”
云真:“???”
他没听错吧?江止在叫一只鸟,帮他补书?补一本被这只鸟亲口撕烂的书?
云真犹豫了一下,还是跳了过去。
江止指了指一个小纸片,又指了指书页上的缺口。云真低头看了看,用鸟喙叼起那块纸片,沾了点浆糊,然后笨拙地按到那个缺口上。
一个时辰后。
一人一鸟,对着一堆粘得乱七八糟、字都对不上的纸张,沉默了。
这本《道德经》算是彻底废了。
云真估计,现在老子复生,看了这本书都得再死一次,死之前还要把他们俩都打一顿。这已经不是“道可道,非常道”了,这简直是“道已烂,没法道”。
江止把书合上,他忽然伸出手,在云真脑袋上摸了摸。
云真僵住了,心想:又来?不许摸我!
江止说,“下山。”
云真:“啾?”(下山干嘛?把我卖了?)
“买书。”
“……”
云真忽然觉得,变成鸟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至少他们俩暂时能和平共处。就在这时,江止的视线落在了云真沾了浆糊的羽毛上。
他皱了皱眉。
云真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人好像有洁癖。
果然,江止起身,拎着云真,走向院子里的水缸。
“啾——!”
救命啊!杀鸟了!江止要淹死我了!
云真拼命挣扎,翅膀扑腾得水花四溅。江止面不改色地把他按进水里,用手指搓洗他羽毛上的浆糊。
等江止把他捞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只湿漉漉的落汤鸟,毛全粘在身上,看起来比之前小了两圈,丑得不行。那份圆润的富态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只瑟瑟发抖的小鸡。
江止把他放在桌上,转身进屋,拿了块干布出来,把他裹住,开始擦。云真被裹在布里,像个粽子一样被翻来覆去,声音都变调了:“啾啾啾啾啾──”
等他终于被放出来的时候,整只鸟都是懵的。他看着江止,江止也看着他。
“太吵了。”
云真:“……”
他决定等他变回人,第一件事就是把江止按进水缸里,洗上三天三夜。
不,三天不够,得洗七天。
结果他们这个山没下成。
因为师父火急火燎地回来了。他老人家不是云游归来,简直是逃难归来,胡子都少了两根。
他一回来,就把三个徒弟都召集到了那个四面漏风的正殿。
“出大事了!”师父一拍大腿,表情凝重。
大师兄摇着扇子,懒洋洋地说:“师父,您这次悟出了什么?馒头要蹭热吃还是馒头要配着咸菜吃?”
师父瞪了他一眼,“要开武林大会了!”
武林大会。
这四个字在云真脑子里转了一圈,他想起来了。
当今武林,有两个厉害的世家,一个是在北边称雄的陆家,一个是盘踞南方的谢家。这两家也不知道是祖上积了什么德,还是挖到了什么秘籍,反正就是特别有钱有势。两家每年轮流举办武林大会,广邀天下英雄。说白了,就是两家轮流炫耀武力,顺便给自家小辈找对象、拉关系,顺便清理门户的。
今年轮到陆家,是在北方办,难怪谢公子会出现在这里了。
“武林大会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大师兄不解,“他们又没给咱们发请帖。再说了,发了还得送钱送礼呢。”
“这就是关键!”师父一拍桌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请帖,“他们发了!而且,”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据说,今年的武林大会上,有一位半仙会现身!”
半仙?
云真鸟躯一震。
在这个时代,修仙问道是一种风尚,一种非常时髦的活动,很多名山大川都被各路英豪占领用来修炼。但这玩意儿就跟大师兄的承诺一样,听听就好,谁信谁傻。人人都说自己得到了老天的眷顾,个个都说自己即将得道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