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翅膀“唰”地展开,本能地扑腾起来。
一下,两下,三下。
他竟然悬在了半空!
他飞起来了!
“这个魔鬼!”云真心想。
一股极其大胆的念头猛地窜了上来,他会飞了!而且江止总不能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不对,杀鸟吧。
此仇不报,非君子……非君子鸟!
恶向胆边生,云真瞅准目标,调动起全身力量,猛地一个俯冲,旋即拉升,精准无误地、稳稳当当地降落在了江止的头顶。
江止似乎极其轻微地僵了一下。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一瞬,像是被点了穴一样。那一下很细微,但云真感觉到了。
云真才不管他什么反应,得意洋洋地在他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马尾上踩了踩,光踩不够,还得留点纪念。云真用嘴叼住他的头发,往外扯,一边扯一边想:让你平时装清高!让你平时甩脸子给我看!让你把我扔下去!
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仿佛从阳春三月直接跳到了数九寒天。
云真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动作僵住了。
江止的手,正缓缓地、缓缓地移向腰间的佩剑。
那剑他认识,是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覆舟”,削铁如泥,吹毛断发。他曾经看过江止用那把剑砍柴,一剑下去,一整捆柴火齐刷刷地断成两截。
当时云真还一脸崇拜地说:“二师兄,你这剑真快!”
江止瞥了他一眼:“还可以更快。”
现在回想起来,话里有话啊!
在剑即将完全出鞘的前一瞬,云真使出吃奶的劲儿蹬腿,翅膀拼命扑腾,“嗖”地从江止头顶逃离,跌跌撞撞飞到旁边的树枝上。落地时没站稳,差点滚下去,用爪子死死抠住树皮,才保住了鸟命。
云真趴在树枝上,惊魂未定地喘气,感觉心脏快跳出来了。
江止的剑只出鞘了三寸,寒光凛冽。他微微抬眸,手指还按在剑柄上,冰冷的视线锁定那团瑟瑟发抖的毛球。
三秒后,江止收回手,剑归鞘,转身走了。
云真平复了一下心情,想:这厮果然有所顾忌!师父把我托付给他了,他就算再想弄死我,也得顾忌师父的面子!
江止得意洋洋地用爪子抓了抓树枝,然后对着江止远去的背影,转过身,做了一个极具挑衅性的动作,摇了摇尾巴上的羽毛。
其实变成鸟也没那么糟糕,至少可以在仇人头上作威作福。云真忽然觉得,也许师父说得对,这真的是天意。想到这里,云真心情好了一些。
但一个时辰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饿了,非常饿。
云真飞到江止的院子门口,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进去。是向恶势力低头,是丧失气节,是给江止一个奴役自己的机会。不进去,是跟自己的命过不去。
最终,食欲战胜了尊严。
毕竟尊严这东西不能吃,但小米能。再说了,好死不如赖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他吃饱了,有的是机会报仇。
江止正站在石桌前,手里拿着一个碗,碗里装着小米,金灿灿的。
云真犹豫了一下,还是落到了桌上,落地的姿势不太优雅,差点来了鸟吃屎。他稳住身形,高傲地抬起头。江止看了他一眼,把碗推了过去。
云真狐疑地盯着碗,又抬头看看江止,怀疑这碗里是不是有毒。但肚子的抗议声越来越响,管他有没有毒,先吃了再说。
正当他准备埋头苦吃的时候,听见江止说:“以后饿了就叫三声。”
这是什么奇怪的规定?为什么是三声?两声不行吗?四声不行吗?
云真为了表达不满,故意叫了四声:“啾啾啾啾!”
江止嘴角动了动。
“……”
云真瞪大了眼睛,虽然只是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嘴角,幅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云真确定自己没看错。江止,这个冷血动物,面部神经坏死的家伙,他居然笑了!对着一只鸟笑了!
这个认知让云真浑身的毛都炸开了。他以前费尽心思想在江止面前刷存在感,结果人家连个眼神都懒得给。现在变成鸟了,随便叫两声,江止居然笑了。
正当云真胡思乱想的时候,江止忽然在他圆滚滚的脑袋上轻轻按了一下。
云真如临大敌,浑身羽毛再次炸开,警惕地瞪着他。
这人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江止对鸟类有什么特殊的偏好?如果是这样的话……云真摇摇头,把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出去。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他才不要一辈子当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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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支持这只小鸟大侠殴打他二师兄[摸头]
第3章 第三回
夜风刺骨,专挑羽毛缝里钻,云真在江止院外那棵光秃秃的歪脖子树上站了好一会,冷得直哆嗦。
他本来是很有骨气的。
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岂能为半斗米折腰,更不能为一间屋檐低头,他今天就是冻死在外面,从这树上掉下去,也绝不会钻进去取暖!
骨气这东西,白天说说就行了,晚上当不了被子盖。
又一阵穿堂风刮过,云真抖了一下,两只爪子冻得发麻,差点没抓稳从树上栽下去。他探头探脑地朝那间关着灯的屋子望去,门关得严丝合缝,但常年风吹雨打,门板底下到底还是朽出了一条缝。
这充分暴露了木工行业普遍存在的偷工减料问题,以及他那个抠门师父,在建造房舍时肯定又省钱了。
云真安慰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前提是君子得先活过今晚。
他扑腾着翅膀,笨拙地落到地上,像个毛球一样连滚带爬地挪到门缝前。那缝隙窄得很,对一只膘肥体壮的珍珠鸟来说,实在算不上友好。
云真深吸一口气,收腹,缩胸,使出吃奶的劲儿往里挤。
“啾!”——卡住了。
就在他进退两难、鸟生绝望之际,也不知是哪个角度用对了力,像颗弹珠似的,被自己一身肥肉弹了进去。
屋里一片漆黑,但比外面暖和多了。云真定了定神,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打量四周。
江止的屋子,跟他本人一样,乏善可陈。除了床、桌椅、剑架,连个多余的茶杯都没有。所谓极简,往往只是贫穷的另一种说法。
品味堪忧。云真腹诽一句,开始琢磨今晚睡哪儿。
床是不能睡的,江止回来要是一个翻身把他压死,那就太冤了。死在仇人床上,这事传出去,严重影响他的江湖声誉。
地上太凉,桌子太硬……云真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桌上那本翻开的书上。书页摊开,纸张虽不算厚实,但总比直接趴桌上强。
他跳到书页上,团成一个毛球,把脑袋塞进翅膀里。在睡着之前,云真想:他云家大少,睡的是黄花梨木大床,盖的是苏州锦被,如今竟沦落到睡在一本破书上。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才十八岁,还没到三十年,就已经从河东滚到河西,又从河西滚进河里去了。
至于为什么不回他自己的房间睡?当然是因为他那屋子质量太好,没有缝。
人生啊。
不知过了多久,开门的声音把他惊醒了,云真猛地睁眼,睡意全无。
江止回来了。
云真心想,这人怎么就不能有点正常的夜生活呢?非要大半夜跑去练剑,简直有病。正常人这个时候不都应该睡觉吗?或者像大师兄那样……
算了,还是练剑吧。
云真宁可江止去练剑练到走火入魔,也不想看见他学大师兄那副风流样,光是想想就让整只鸟不适。而且,万一江止也学会了大师兄那套甜言蜜语,隔三差五有姑娘或公子上门哭哭啼啼,那他以后还睡不睡觉了?
现在想想,江止大概就是靠这股劲儿,才练成了一身本事,而他自己除了嘴上功夫了得,其他方面……好像确实有待提升。
江止进来的时候带着深夜的寒气,动作却很轻。他没有点灯,只是借着月光,将佩剑解下,挂在剑架上,然后开始解腰带。
云真立刻警觉起来,整只鸟都紧绷了。
这人该不会是要脱衣服吧?他要不要回避一下?虽然他现在是只鸟,但总觉得看人家脱衣服不太好……
云真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还是忍不住,偷偷睁开一只眼瞟了一眼。
哦,原来里面还有衣服啊,虚惊一场。
江止的动作停住了,他的目光落在了桌上。
云真在心里叫嚣:看什么看!没见过鸟睡觉吗!快去睡你的觉!
江止果然没理他,转身去洗漱了。
云真松了口气,他差不多恢复了精力,被压抑了一天的怒火又开始熊熊燃烧。最重要的是,凭什么他堂堂七尺男儿(虽然现在只有七寸),要看一个仇人的脸色过日子?
于是,就在江止准备躺下的时候,云真清了清嗓子,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张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