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顾明鹤迎着雪絮缓步走来,似笑非笑道:“欢欢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楚常欢本能地想要后退,可双脚却似黏在雪地里了,丝毫也动弹不得。
  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此刻盈满了恐惧。
  直到顾明鹤靠近了,他才回过神,转身往屋内奔去。
  下一瞬,顾明鹤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入怀里,沉声质问:“你要去哪儿?”
  麻姑惊骇不已,立刻从襟内取出一只竹哨。
  顾明鹤眼疾手快,拔下腰间的玉坠击中麻姑肘部的穴位,竹哨还未被吹响,就已无声坠落,没入积雪之中了。
  楚常欢一面挣扎一面道:“明鹤,放开我!”
  他越是挣扎,顾明鹤便抓得越紧,并对身后的成永道:“去把那个孽种给我带出来。”
  楚常欢错愕地看向他,未及开口,就听见屋内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楚常欢心尖一颤,眼泪夺眶而出:“不要!!!”
  他被顾明鹤扣在怀里,挣脱不得,情急之下一口咬在顾明鹤的手背上,顾明鹤吃痛,却仍不肯放手。
  楚常欢嘴里尝了血,胃部猝然痉挛,他猛地松嘴,止不住地干呕起来。
  顾明鹤捏住他的下颌,迫使他抬头:“为了你,我不惜得罪太后,可你竟把梁誉的野种养在这里。”
  本该温润的眼眸,此刻却布满了血丝,分外狰狞。
  成永已抱着孩子走将出来,屋内的几名宫婢亦被押在廊下,捂了嘴,难以呼救。
  那枚唯一可以召唤暗卫的竹哨,此刻也被风雪掩去了。
  风雪拂过孩子稚嫩的面颊,令其啼哭不止,楚常欢心如刀绞,可怎么也挣不脱顾明鹤的钳制。
  “不要伤害他!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他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淌之不尽,“明鹤,你放过他,放过晚晚……”
  顾明鹤面颊抽搐,嗓音沙哑:“你我本该琴瑟和鸣,恩爱有加,是这个野种令我们夫妻离心,我自然留他不得。”
  “夫妻离心?”楚常欢一错不错地凝视着他,颤声道,“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孩子,可你却出尔反尔,甚至偷梁换柱欺骗了我,此般行径,怎担夫妻情分?叫我如何不离心?”
  顾明鹤强压怒火,绷紧了下颌:“你想要孩子,我们再生一个便是。你与梁誉本就是通.奸,我除孽种又有何错?”
  “通.奸?”楚常欢倏而冷笑,“若非你当年将我囚于笼中,种下巫药,日日夜夜地折辱我,我又怎会染上此瘾,与他人承欢?”
  顾明鹤遽然一顿:“你说什么?你……你都想起来了?”
  楚常欢闭了闭眼,任由眼泪肆意淌下,心口绞痛到近乎麻木:“梁誉尚未离开临潢府时,我就想起了一切,但我还是决定放下过去,与你相携此生,白头到老。
  “明鹤,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一直在逼我做选择。”
  第50章
  那日在驿馆, 九黎巫祝阿诺绾用回梦术让楚常欢看见了当年的旧事。
  囚困于金笼的一百多个日夜足以成为他此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顾明鹤是谦谦君子,亦是恶鬼修罗。
  他疯狂地操控楚常欢、占有楚常欢,却又温柔地爱着楚常欢。
  同心草在体内扎根生长, 将十三年的陪伴凝成了夫妻情意, 楚常欢终究还是接受了顾明鹤近乎病态的爱。
  他忆起了过往,同时又选择了遗忘,所以在回梦术结束时,佯装继续沉睡——
  一如当初对梁誉所说那般,无论从前的真相是什么,他都不在乎了,只要明鹤待他好就足矣。
  然而自顾明鹤扔掉他的亲骨肉、并替换成一个陌生婴孩那日起,他们之间的夫妻情分就不复从前了。
  风雪簌簌, 婴啼不绝,顾明鹤呆呆地注视着那张被泪水浸透的脸, 久久未语。
  他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可事已至此,再无退路可寻。
  楚常欢转身朝成永走去, 欲抱过晚晚,然而还未来得及触碰,顾明鹤就先他一步夺过了孩子。
  雪势渐大,风声呼啸。
  襁褓里的婴儿哭得撕心裂肺, 紧皱眉头的样子像极了梁誉。
  顾明鹤双目猩红地盯着手里的孽种, 道不清此刻盈满胸腔的究竟是恨, 抑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楚常欢煞白着一张脸,嗓音几近嘶哑:“明鹤!稚子无辜, 你不可伤他!”
  他试图抢回孩子,却被两名侍卫拉住,止步不前。
  眼见央求无果, 楚常欢只得厉声威胁,“顾明鹤,你今日若敢动晚晚一根汗毛,我必杀你!”
  正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止一眨眼,五公主述律华便带着十余名护卫急切赶来。
  “顾明鹤,你要干什么?!”述律华斥道,“你手中婴孩乃本公主的义子,还不速速还给本公主!”
  顾明鹤没有应声,额间青筋狰狞毕现。
  孩子胸口处挂着一枚玉坠,正是他从卜严寺所求。
  平安平安,岁岁平安。
  “明鹤——”楚常欢目眦尽裂地看向他,哑声道,“求求你放过孩子……”
  顾明鹤仍是一言不发,搂抱孩子的手却在剧烈颤抖。
  “嗖——”
  正这时,一枚暗器破空而来,直逼顾明鹤的命门,他蓦地闪身,躲掉了这致命的袭击。
  顾明鹤循着暗器迸来的方向瞧去,不等他反应过来,顿觉手臂一空。
  啼哭的孩子被一支长鞭勾卷了去,落入一名白衣男子的手里。
  “晚晚!”
  “晚晚!”
  述律华和楚常欢异口同声地唤着孩子的乳名,待看清来人的样貌时,楚常欢反倒松了口气。
  “你是何人,胆敢劫掠本公主的义子!”述律华怒道,“若是识相,就将孩子速速归还!”
  李幼之淡淡一笑:“此子乃梁王殿下的亲骨肉,世子有难,在下焉敢袖手旁观?”
  闻及“梁王”二字,顾明鹤恨意辄起,顿时从侍卫手中拔出佩刀,狠命刺向李幼之。
  李幼之的拳脚功夫自是不敌他,于是唤来随行的暗卫与之交战,自己则闪身至楚常欢眼前,与他耳语一句便抱着孩子消失在了雪夜中。
  述律华望向那抹白色的身影,犹豫道:“常欢哥哥,要派人去追吗?”
  楚常欢道:“不必了。”
  李幼之离去后,与顾明鹤交战的暗卫们也相继收手,渐渐撤离。
  顷刻间,纷嚷的小院重归宁静,唯余风雪飒沓。
  顾明鹤收刀入鞘,回头凝视着楚常欢。
  述律华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细声道:“常欢哥哥……”
  楚常欢垂眸不语,眼角的泪渍尚未干涸。
  顾明鹤如何也没想到,梁誉的人会出现在此处,除却恨意之外,一股莫大的危机充斥心头,耳畔不断回荡着楚常欢那句“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一直在逼我做选择”。
  他的心口窒闷难受,呼吸亦变得急促。
  须臾,顾明鹤朝楚常欢走近,轻轻握住他的手:“我们回家罢。”
  述律华正欲开口,楚常欢却点了点头,述律华立刻道:“常欢哥哥,你不能跟他走!”
  楚常欢温声道:“殿下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回府途中,他二人俱都没有说话,气氛沉凝胶着,仿佛往日的千百般恩爱已成云烟。
  下了马车,楚常欢拢紧斗篷径自前行,顾明鹤无声紧随,直到发现干燥的地砖上有两行湿淋淋的脚印,方担忧地道:“欢欢,你的鞋袜被雪水浸透了。”
  见他不语,顾明鹤索性把人打横抱在怀里,疾步走向后院,并对身后的成永道:“去备热水!”
  楚常欢没有挣扎,任他抱着自己。
  寝室内暖意扑面,顾明鹤将他放在美人榻上,旋即脱掉湿透的鞋袜,一双纤瘦白净的脚早已冻得通红。
  顾明鹤解开衣襟,迅速托着那双冷冰冰的脚放在自己的胸腹处捂着,楚常欢神情淡然,由始至终都没看他。
  少顷,成永打来热水注入脚盆里,并依照他的叮嘱撒了些驱寒的草药。
  顾明鹤将楚常欢的双脚泡进热水里,耐性地按摩。
  偌大的寝室鸦雀无声,仅可闻水花击拂桶壁的响动。
  待泡完脚浴、穿上脚衣后,顾明鹤方在他身旁坐定,轻声唤道:“欢欢。”
  一语毕,复又沉默。
  他腹中有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开口。
  良久,顾明鹤试探地道:“同心草之事,你是如何记起的?”
  楚常欢道:“梁誉出使临潢府时曾带来一位九黎族的巫祝,是她用回梦术令我看见了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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