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看到是肃屿,他像是被刺扎到了一样。
他怎么还来?
凌曜派他来的?究竟还要玩什么把戏?
他移开了目光,看向冰冷的墙壁,仿佛进来的只是一团空气。
肃屿站在门口,脚步有些僵硬。
之前想好的所有话,在看到安木这副了无生气的样子时,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该说什么?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比任何激烈的言语都更令人窒息。
最终,还是肃屿干巴巴地先开了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生硬:
“……听说你……不太好。”
安木没有任何反应。
肃屿感到一阵难堪,握了握拳,又补充了一句,像是解释,又像是为自己找借口:“……我来看看……你还……死没死。”
这话说得极其别扭甚至难听,完全不符合他平时直来直去的风格。
安木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那双眼睛空洞地看向肃屿,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勾了一下,形成一个充满讥诮的弧度。
像是在说:如你所见,还没死透。
这时候一名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医护人员端着药盘走了进来,步伐轻柔,尽量不发出太大声音。
医护人员走到床边,看了一眼监控数据,然后轻声开口,语气专业而温和:“安木先生,该吃药了。”
医护人员等待了片刻,最终无奈地将药盘放在床头柜上。
“我把药和水放在这里了,如果您改变主意,或者需要帮助,请按呼叫铃。”
她说完,又站了一会儿,见安木确实没有任何反应,才默默地转身离开。
病房门轻轻合上,再次将死寂还给里面的人。
床头柜上,那杯清水和几片白色的药片,静静地放在那里。
安木依旧一动不动地躺着,只有监测仪上起伏的心跳曲线,证明着生命还在艰难地延续。
肃屿看到那原封不动的药和水,看到医护人员无奈离开的背影,看到安木那副拒绝一切、甚至拒绝活下去的姿态……
他放在身侧的拳头,再一次无声地攥紧了。
第35章 故意的?
肃屿心里的那团乱麻,在听到医护人员无奈的叹息、看到安木拒绝服药的侧影后,非但没有解开,反而缠得更死了。
他失魂落魄地在外围走廊晃荡,满脑子都是安木苍白虚弱、却又倔强抗拒的样子,混合着之前听到的关于他悲惨童年的只言片语。
最终,他没能忍住,又一次敲响了凌曜办公室的门。
凌曜正对着光屏处理后续事宜,头也没抬:“进。”
肃屿走进去,站在办公桌前,声音闷闷的:“凌哥…”
“如果是关于安木的,闭嘴,滚出去。”凌曜的声音冷冰冰的,毫不客气。
“我就问一句!”肃屿抬头,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固执,
“凌哥,你审了他……你是不是……知道他以前的事?他小时候……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凌曜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终于抬起眼。
“是又怎么样?”
凌曜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体弱多病,被孤立,被欺凌,缺乏关注,导致心理扭曲,最终被邢渊那套‘进化’理论蛊惑,找到了认同感和扭曲的优越感。”
“这就是他的背景,满意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从凌曜这里得到证实,肃屿的胸口还是闷得难受。
“所以……所以他也不是天生就想当坏人的……是不是?”肃屿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辩护意味,
“他是不是……也挺可怜的?他走上这条路,是不是……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凌曜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肃屿,你的同情心是不是用错地方了?”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身体向后靠进椅背:
“因为他童年不幸,所以他就有权切断安全局的电力,差点造成大规模恐慌和灾难?”
“因为他内心扭曲,所以他就有权协助邢渊逃跑,让那个危险的疯子继续在外面为所欲为?”
“因为他自己脆弱,所以他就有权背叛所有信任他的同事?”
凌曜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砸得肃屿哑口无言,脸色发白。
他看着肃屿那副备受打击、却又无法反驳的样子,沉默了几秒,忽然没什么情绪地补充了一句:
“早知道你会变成这副优柔寡断、是非不分的德行……”
凌曜顿了顿,视线重新落回光屏上,语气淡漠地像是最后陈述:
“当初就不该派你去监视他。”
肃屿身形一晃。
凌哥是觉得…他因为接触安木,而变得软弱、动摇、失去了作为安全局战士应有的判断和原则了吗?
肃屿怔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混合着巨大的羞愧和一丝被点醒的茫然。
是啊……他在干什么?
为一个证据确凿、造成巨大破坏的内鬼找借口?
看着肃屿脸上血色褪尽并且眼神剧烈挣扎的样子,凌曜不再多言,只是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出去,想不明白就别再来见我。”
肃屿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他僵硬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挪出了凌曜的办公室。
………
肃屿刚离开,办公室内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下凌曜敲击键盘的声响。
突然,他桌上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凌曜按了接通,注意力仍然在电脑上,“说。”
通讯器那头,传来一声低沉而愉悦的轻笑,带着电流的细微杂音:
“晚上好,我亲爱的审讯官。”邢渊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旧是那种带着调笑的调子,“听说…你今天玩得有点过火?把我家小安木都快逼疯了?”
凌曜面无表情,甚至懒得惊讶于邢渊消息的灵通,“安全局老鼠确实多了。”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像是在接听推销电话:“如果你打来只是为了说这些废话,我很忙。”
“啧,真无情。”邢渊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语气却带着笑意,“关心一下曾经的合作伙伴也不可以吗?他现在怎么样?还好吗?没真的把自己弄坏吧?”
“死不了。”凌曜言简意赅。
“那就好。”邢渊轻笑,“毕竟还是个有点用的孩子。虽然这次失败了,但…来日方长,不是吗?”
凌曜懒得回应这种暗示性的威胁。
邢渊似乎也不在意他的沉默,话锋忽然一转,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玩味和探究:
“说起来……你手下那条金毛大狗,叫肃屿是吧?”
凌曜敲击键盘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体格不错,阳光开朗,精力充沛……是你喜欢的类型吗,凌曜?”邢渊的声音滑腻腻的,“又或者说……你更喜欢我这种……更带劲的,更能让满意的?”
凌曜的眉头皱了一下:“……我没空听你发情。”
“哈哈哈哈哈!”邢渊爆出一阵大笑,似乎非常满意凌曜的反应,“开个玩笑嘛。不过说真的……”
他的笑声停止了,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那种类型的……是安木最讨厌的那种吧?”
“健康,愚蠢,永远像个向日葵……呵,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自已是个多么残缺的废物。”
“你把他放在安木身边……是真没看出来呢?还是……”
邢渊故意拖长了语调:
“…故意的?”
凌曜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办公室内落针可闻。
凌曜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中闪过一丝情绪。
邢渊的这句话,精准地刺中了一个他之前并未深思、或者说忽略的一个点。
几秒后,凌曜才对着通讯器,用他那种惯有的,极度缺乏起伏的语调,冷冷地回应:
“说完了?”
不等邢渊回答,他直接切断了通讯。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凌曜坐在椅子上,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空气中的某一点。
“…那种类型的…是安木最讨厌的那种吧?”
“…健康,愚蠢…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自已是个多么残缺的废物。”
“…你把他放在安木身边…是真没看出来呢?还是…故意的?”
故意的?
凌曜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
当初派肃屿去,只是因为他是最合适的人选——忠诚、直接、有一定权限,并且因为性格原因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他确实没仔细考虑过肃屿这种“健康阳光”的特质,会对内心自卑扭曲的安木产生何种刺激效果。
又或者他根本没想到安木内心竟然扭曲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