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师兄拿话激我?”白眠香声音当空落下,忽又似转了个弯,虫儿般直钻入耳中鸣叫,“我若使别的招,师兄又待如何?”
吴不得心觉不妙,打一个呼哨,急往蛊人处狂奔,只因白眠香凭风而动,形如鬼魅,便是如此,也不该一息不到就能传音到他耳边,若非她身法使然,便只能是他无意间中了毒,可又有何物能毒到他?
吴不得心念急转,耳边又听白眠香道:“师兄跑什么?我还当你有何厉害手段,原来还是逃跑的功夫。”这话在耳内久久难散,吴不得疯狂揉搓双耳,只觉后背发麻,慌乱之下蛊人正巧赶到,当即下令叫蛊人攻击在他身周的白眠香。
蔡霈休就见吴不得一招偷袭不成,才放出狠话,却突然发了狂般在铜鼓上奔逃,而后猛地站定,又见蛊人竟是对他耳侧扫手挥掌,似在驱赶某物,实在古怪。
戚铃瞧着眼熟,向一旁的钟柳函问道:“他是中了幻术?”钟柳函见白眠香撑伞悬在半空,脚下簇拥数不尽的白色纸蝶,而她手上分明有几道气向下溢散,有两道分别在吴不得耳边环绕,另几道气则在铜鼓四周布下。
那日江上,她与白眠香联手,以幻术引诱唐景初掉入惊门,“沤珠槿艳”也是她首次用在外人身上,钟柳函心里拿不准白眠香使的是否为幻术,道:“戚姨,你帮我看一下,那围着吴不得的是何物。”
戚铃当下取了“千里眼”,认真瞧去,不由惊疑一声,回道:“吴不得耳边的东西像是蜂子,还是纸折的。”又见那两只纸蜂每扇动一下双翅,便会掉落些许尘埃,问道:“那纸蜂上,怕是被她施了什么药粉。”
钟柳函微微颔首,忖道:“白前辈或是因上次一战有感而发,那纸蜂身上该是携带一种致幻粉末。”
寻常之毒奈何不了吴不得多久,白眠香回来时得秦素玉提醒,是以在香粉里又加入几味药,吴不得惯爱耍阴招,她假意中计再戳破反击,必让人怒气上头失了戒心,此时再放纸蜂,吴不得眼盲心乱,不中术都难。
白眠香侧耳细听铜鼓处动静,算准时机,勾了勾操纵纸蜂的两指,只听吴不得一声大喝,骂咧咧道:“白眠香,我日你先人,老子不怕你,有种来打老子。”白眠香淡淡一笑,双唇无声开合,吴不得似受了极大侮辱,身体抖动不止,吹出低沉气声。
蛊人立时举起掌刀,径向吴不得左耳削去,吴不得但觉掌风呼啸而来,心底一阵寒气蹿出,鬼使神差的露了怯意,偏头一躲,却还是被削掉半只耳朵,立时惨叫连连,捂着流血伤口,已是清醒过来。
人有了双目就能感受外界,获明辨万物之力,亦会趋吉避凶,生出敬畏之心。而要想制出为人所驱策的蛊人,便须使其盲眼失魂,再无精气。蛊人若只失去血肉但留下双目,必会保有人之本能,不宜施术者操控,是以吴不得炼制蛊人必要吸血、掏心、挖去双目,一步都差不得。
蛊人无眼视物,全凭一只金虫维持动作,一心受吴不得驱驶,偏巧不巧吴不得先前被白眠香设计瞎了双目,今下迷失于幻术,以为白眠香身法进展神速,竟能在他左右耳轮流放声又难以捕捉,事发突兀,他一时心神动摇,急唤蛊人来救。
奈何吴不得无法视物,蛊人亦相看不能,就这样让蛊人在他身周虚空对敌,骗得他团团转,不知叫族人看了多少笑话,当真丢尽颜面,贻笑大方。
万不料他引以为傲的制蛊人技法,竟在今日叫白眠香钻了空子。吴不得恨得牙痒,跳脚啐道:“好歹毒的香绝,有种下来与爷爷一战。”白眠香索性收伞落地,再屈膝坐下,将布在铜鼓四方的真气收回,轻笑道:“不敌毒尊师兄害人的本事。”
钟柳函见她手上真气消去,心里更添疑惑,习武之人皆能看出,白眠香方才占尽上风,若使纸蜂引吴不得往铜鼓下跳,少说也要给他落个身残的下场,便是有不杀活人的誓约,只需趁乱让吴不得以为蛊人就是白眠香,也可让他自个出手击杀蛊人,蛊人体内鸡蛋一碎,自然赢下这场比试,医派三局两胜,就将是此次斗法的胜方。
“阿熙你看那边。”蔡霈休见场上二人未有动作,目光一转,扫到谈照正走向姜衡,谈照自入场以来,与姜衡并无交流,难得见她主动过去,不免让人上心几分。
钟柳函瞥一眼率先发难的吴不得,又见姜衡面带笑意,张嘴说了几句,谈照背对她们此方,倒是看不清脸上神情,但见其手上一顿比划,最后甩出的手稍显急躁,想来十分不满姜衡所言。
忽闻场上一阵凄厉叫声,喊得众人心头一颤,汗毛竖起,这声却是吴不得发出。
钟、蔡二人转眼望去,但见吴不得抱住断臂,此刻倒在血泊之中,不住翻滚叫唤,哪里还有方才神气。
“自作孽不可活。”戚铃冷冷说道。
二人关心别处,戚铃却是盯着斗场看了全程,原是吴不得受白眠香讥嘲几句,倍感受辱,又因出招不中,神色愈显狰狞,竟全然不顾仍在比斗,抓起蛊人便一拳打进心口。
白眠香闻到浓烈血腥气,大感不妙,飞伞便攻。哪知吴不得也不躲闪,喉头忽滚,猝然喷出一口血毒箭,竟腐蚀纸伞,贯穿而来。白眠香右眉急抖,扯下肩上披帛,另一手召来纸蝶,以纸蝶裹着披帛不断急旋,以此做了护身之盾。
虽阻拦及时,但纸蝶已落个七八,紫色披帛上亦被灼出许多黑洞,白眠香不想吴不得体内血毒已如此厉害,如今又以血饲蛊,真是命也不要。
白眠香甩掉披帛,右手使力一握,空中纸蝶渐渐聚拢,转而化作两面尺许纸墙,纵身扑去。吴不得仍在喂血,听到风声,口中连连发射血毒箭。白眠香控两面纸墙交替抵挡,手中长针寒光闪烁,正待扎进蛊人脑袋,孰料蛊人身子忽动,张嘴咬上吴不得手臂。
未等人反应,蛊人一脚扫出,咔嚓声响,吴不得应对不及,左腿当场折断,接着手臂传来一股剧痛,却是白眠香拔出匕首,手起刀落间,生生斩落他右臂。
作者有话说:
圣坛斗法打完了
第157章 尘埃落地
吴不得初时不觉异样,下一瞬痛意汹涌而上,一屁股栽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惨呼不止。
白眠香身前溅开大片鲜血,匕首一丢,倏地出针,绕着蛊人奔走一圈,连扎入几处穴位。众人就见蛊人醉酒般跌出两步,随着一声嘶吼,怦然向前趴倒,身体顷刻萎缩,唯余一层人皮摊在铜鼓上。
蛊人体内鸡蛋已碎,吴不得仍自抱着断臂呻吟,白眠香抹掉脸上血迹,皱了皱眉,一脚下去将人踩住,掏出药粉往他伤口上撒,很快便止了流血。
场外医、毒两派族人愣神过后,俱拍手叫好,众人看得清楚,若非白眠香及时出手,吴不得恐怕失去的就不止一条胳膊,以血养蛊已是大忌,吴不得比试时就没多少光彩手段,平素作风又让人颇有微词,落得这个下场,便也无一人出言回护。
钟柳函张了张嘴,只见白眠香身上白衣已浸染艳红,浑身散发肃杀之气,何曾见过她如此杀伐模样。戚铃与蔡霈休自也察觉到白眠香周身气息变化,与平日可谓天差地别。
常荣脸色阴沉可怖,本以为吴不得拼上性命说不准还能险胜一手,哪想姜衡打从比斗初就存心偏私医派那边,眼下败局已定,他现在出手恐怕正中姜衡下怀,常荣思虑一番,怒火无处发动,祭祀还未结束,终是一甩手,负气离场。
姜衡见常荣独身离开,招手喊来两人,吩咐了几句便走入广场,朗声道:“香绝侠义仁心又不失果决,实不辱先人风范。此次圣坛斗法,医派获胜,若有不服比试者,尽可上场邀战。”
话音一落,医派之中已是一派欢悦景象,而今毒派再无人能出战,拥护常荣的那些人也跟随散去,其余人等自不会在此时忤逆族长,左右望了望,纷纷行礼退下。
姜衡目光一扫,抓住将要离场的白眠香,轻笑道:“我果真没有看错你。”白眠香心底血气翻涌,十分不耐:“我不屑陪你玩那些手段。”
“哪里是什么手段?”姜衡目视被人抬下来的吴不得,眸中寒光乍现,“为人行事若无准则,迟早遭受反噬,更难堪大任,死不足惜。”
白眠香蓦地反身,抓住姜衡肩膀,沉色责问:“师姐也活该去死吗?”两人如今尚在场上,见白眠香失态,姜衡脸露笑意,暗劲一发,轻巧抽出手,又凑近几分,轻声道:“你为了母亲杀死白施,秦素玉为了母亲要杀秦音,秦音为解脱反杀秦枫,又甘愿去死,这些皆是你们自个选的路,你不该迁怒于我。”
白眠香听罢一笑,摇了摇头:“若不是你放纵恣意,未尽一日族长之责,又岂会让她们肆无忌惮,落到今日这个局面。”
“我说过,我管不了她们内心怎么想。”姜衡抓紧白眠香,蹙眉道,“你该明白,我压制得了一时,却压制不了一世,姜妙连和谈照实在天真,百年前延续下来的争斗,又岂会在我们这一代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