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达雅睁大眼睛,不解道:“你为何……”蔡霈休起身笑道:“权当是我们的赔礼,擅做主张伤了你姐姐。”达雅手中野草丢下,冷声道:“伊大人既已应下,你们便也不欠我们。”蔡霈休略一思索,便道:“这药我用不上,放久了药效一失岂不浪费?自然是趁此时机赶紧用了最好。”
“你可真是个怪人。”达雅不情不愿地把药收了,“我们除了身子和脸,什么也没剩下,为何还要帮我们?”
蔡霈休注视着她,叹道:“我也是女子,怎能置身事外?”达雅听得一惊,复哼道:“那孩子你们真不该救。”蔡霈休无奈道:“可她是你姐姐的孩子。”话音未落,达雅怒道:“她不是!她就是个不该活着的祸害,那个男人害死了琳娜姐,这个孩子身上有那男人的污血,我们不会留下。”
于情于理,这孩子留在身边反而让人更加愤怒,便是花无影之后不打算收留她,蔡霈休也能理解。可要说祸害,又是否太过?孩子并未做错事,归根结底错在那男人。阿熙遵循本心救人,自己理所当然与她站在一边。所有的错该是在新济与买卖女人这事上。
明白了症结所在,蔡霈休心底突然间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她救得了一人,两人,十人,可救不了一国的人。这国家的根便是坏的,凭她一人之力又能做到多少?
蔡霈休摇摇头,只觉又犯了思虑太多的弊病,眼下能救一人也是救,随即想道:“我与这孩子有些眼缘,届时花前辈要真不留,不如就把她收入门下,也算有个归处。”
作者有话说:
宋寄言:“你小时候我抱过你,此章为证。”
钟疏雨:“好老套的攀亲戚话术,我真的不认识你。”
宋寄言:“你从小就不在陆地生活你认识谁?”
第125章 谋事在人
晚风不送,雨逐廊檐,蔡霈休只觉这夜又黑了几分,叹道:“淋雨对伤不好,快些进去吧。”达雅懊悔于自己情绪失控,迁怒于人,却也不愿服软,轻“嗯”一声,垂首疾步离去。
蔡霈休仰首望向檐角如线雨水,任细雨打在脸上,出神一阵,忽觉颊边湿热,忙提袖擦脸。
现下已近亥时,蔡霈休左臂猛一刺痛,激得人皱了眉。她今日真气耗去太多,倒无暇顾及此处伤痛,闭眼吸了几口气,堪将伤势压下。眉目舒展之际,却听得庙内宋寄言声音:“她,她怎的又哭了?”伴着女婴细哑哭声传出。
孩子哭得厉害,皱起的小脸通红,宋寄言只觉揪心,边自拍身抚慰,边向姐姐寻求建议:“这可怎么办啊?”
“可能是饿了。”那孕妇已死,这孩子生下来连口奶水都没喝上,宋寄悦忆起一些事,皱眉道,“你把指放她嘴里。”
宋寄言“啊”了一声,见女婴小口张开,又腾出右手看了看,半信半疑地将食指放了上去。
才到嘴边,女婴便迫不及待地张口吮嘬,刹那间,宋寄言心头一酸,继而有热气涌上鼻端。虽止了孩子哭声,可瞧那急切模样,却又实在可怜,宋寄言叹道:“这也不是长久之法,现在我们又能去哪给她弄奶来?”
这时蔡霈休也走了进来,听到宋寄言询问,说道:“我那有点白米,将它磨碎,掺些水煮成米汤,先应付过去。”听她这样说,宋寄言倒是一愣,却想不到她会随身带着白米。
之后宋寄悦随蔡霈休去取米,宋寄言留在庙内,两人走到庙外,蔡霈休却不往茅舍那方去,而是带着人寻了一无人处。宋寄悦不知其用意,问道:“不是去取米?”
“米就在这。”蔡霈休一笑,松了松衣襟,伸手进去取出一个红色小方包。此物宋寄悦却再熟悉不过,惊道:“你要把这米煮了。”
这小方包却是当初蔡霈休拜入张远道门下其所赠符米,自小就贴身佩戴,宋寄悦当年便就见过,后来天阳石窟那次蔡霈休昏迷不醒,她为其更换衣物时见她仍戴着,十分重视。
小方包内除一把白米,还有张远道画的一张山家符咒,上面写有蔡霈休的生辰八字,以来辟邪镇灾之用。
蔡霈休将白米倒出,说道:“还好师父未将这白米与香灰浸泡,不然可不敢给小孩食用。”宋寄悦神情复杂,开口道:“如此重要之物,你便这样煮了,岂不白费你师父一片心意?”蔡霈休略一思索,笑道:“这既是赐福的平安米,眼下给这孩子吃最好不过,再者说来,师父送给我,我也送给我徒儿,却不算浪费他的心意。”
宋寄悦愣道:“你要收她为徒?”蔡霈休道:“未尝不可。”宋寄悦点点头:“你自有决断,只是你把自己的褔给了她,若让钟柳函知道,她心里恐怕更过意不去。”蔡霈休眨眼道:“宋姐姐是要去告状?”宋寄悦登时哑然,白她一眼,气笑道:“是以你就这样拖我下水?”
“那倒不是,只因你更懂我这种心理,其实飞来庄你不是不愿回,而是不能回。”蔡霈休认真道,“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你不和阿熙说,我也不会与宋寄言说。”
宋寄悦一惊,愤怒过后却是笑了一声,道:“真有你的,想与我说此事便说,偏要拐弯抹角使这法子,心眼比这雨都多,明明早有念头,却能憋这许久,该说你蔡霈休谨言慎行,还是瞻前顾后?”
蔡霈休摇头道:“我也是怕惹恼宋姐姐,真要说来,宋姐姐才是胆大之人,竟敢留新济皇室后人在身边。”宋寄悦与她视线对上,淡淡地道:“还一份恩情罢了,你又为何要替我隐瞒?”蔡霈休道:“你有你的私心,我亦有。我和你一样,想战事尽快结束,也不想让宋寄言受此牵连。天衍宫如今仍受两国追捕,若走到最坏一步,五觉便是筹码。”
宋寄悦蹙眉道:“你今日与我和盘托出,就不怕……”蔡霈休截道:“我顾不了这许多,新济求正统,再差回去也是个无权皇帝,不会让人轻易死去,宋姐姐为宋家想后路,我也得为阿熙想后路。”
话音一落,宋寄悦心中却已掀起波涛,道:“你要赌?”蔡霈休道:“等阿熙解了毒后,我须先他们一步寻到秘宝,到时还要仰仗宋姐姐一番。”宋寄悦道:“你有线索了?”
蔡霈休道:“有一些,如今我手中有冬、夏两幅图,冬景图所绘之地正是齐云山,过去之后总能了解点别的物事。”当年钟叔叔将冬景图交予她时,便说或可寻到卫清子墓穴,卫清子虽把《天工图》毁的只剩残本,可从种种线索来看,齐柔嘉既能与卫清子造出“飞火流星”,那《天工图》说不准就是二人合力收集编著而成。
齐柔嘉在齐统一四国后的第二年便因病离世,可史书典籍中却无一记载她被安葬于何处。按理她是助齐王平定天下的有力功臣,若是遵循礼制,应由齐王着素服临吊送葬,这些却也无记载。最后她死于何地?生前又与卫清子发生了什么?这些谜题,或许等窥破四季图玄机,才能一一解答。
“只可惜玄天铁盒内也无任何蛛丝马迹,眼下还得再寻另两幅画的去向。”蔡霈休说到此,忆起她曾以为是齐柔嘉将卫清子尸首带走,若真是这般,许能知晓所谓秘宝之谜。
宋寄悦略一默然,忽道:“此事我应下了,但你也得应我一事。”蔡霈休肃然道:“请说。”
“让宋寄言安心回飞来庄去,她跟着,我始终不放心。”宋寄悦道。
蔡霈休笑道:“这好办,就怕宋姐姐不肯说几句真心话。”
宋寄悦双目一眨,问道:“什么话?”蔡霈休道:“自是说你想说的话,也是她想听的话。”宋寄悦瞧她一眼,缓缓道:“柳家相气之术,我看与你最相配。”蔡霈休一愣,笑道:“便当是宋姐姐的赞美吧。”
等到二人重回庙中,宋寄悦去煮米汤,宋寄言便也抱着孩子跟了过去。蔡霈休想到钟柳函晚膳也未用,两个时辰下来又耗去许多心力,便即去往茅舍,从包袱中寻了些糕点。
幸而这些糕点拿油纸包了,虽不见完整,但也未被雨水浸湿。蔡霈休本要送进庙中,却见钟柳函已走出了庙。
她绀色衣衫上沾染了不少血迹,蔡霈休把糕点放到一旁,转身取顾逸烧好的水出来。两个人就蹲在石阶边,蔡霈休把水捧出,钟柳函则接水洗手。
两人都未说话,蔡霈休注视着钟柳函侧颜,未放过一丝神色变化,见她眉眼间显露疲色,便问道:“要休息吗?”钟柳函摇头道:“还不困。”说罢,双手撑在膝上,缓缓起身,便提着药箱入了屋。
这两间茅舍都已生火,顾逸与五觉在另一间内未出,这间大些的则是留给她们四人过夜。钟柳函把外衫脱在一边,坐到火堆旁,随手拿了根木棍去拨弄,望着噼啪火焰,定定出神。
蔡霈休进屋就瞧见此幕,翻出外衫,搭在她身上。钟柳函抬眼一望,拉了拉衣襟。
“吃些糕点吧。”蔡霈休傍她坐下,将油纸打开。
钟柳函拈了一小块放入口中,如此吃了几口,眼前忽变朦胧,垂首默然不语。蔡霈休心下慌乱,担忧道:“阿熙,你还好吗?”钟柳函身躯轻颤,仍旧沉默,火光映照下,点点晶莹泪珠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