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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钟柳函忍不住问道:“那为天下人之人,是当今皇上吗?”蔡霈休一愣,摇头道:“我也不知,我父亲追随先皇平定诸侯混战,建立了如今的习国,皇上终究不是先皇,但目前看来也并无大错,毕竟战争结束不过二十余年,天下初定,若是没了皇上,天下势必又将大乱。”
  钟柳函虽不知天下人安危为何要掌握在一人手里,但觉皇位比她所想的还要重要万分,曾经天下姓齐,而今的天下姓吴,百年后又不知是谁的天下,自古以来,多是一家一姓的天下,可齐王初时也算英明,有不凡抱负,身体力行,善用贤能,然子孙后人却愈显平庸,直至出了齐灵王之流,只顾安逸寻乐,不顾民生疾苦,致使诸侯割据,战乱多年,而今的皇上,也不知比之先皇又如何?
  蔡霈休见她双眼无神,分明已是神出天外,叹了口气,道:“稍后我要去拜会京中的几位士大夫,你若要去医馆,便把元三带上。”
  前些日子,蔡霈休如约带母亲和钟柳函去了李神医医馆,钟柳函与他在医道上进行了一番探讨,二人大感获益良多,之后每日,都会在医馆待上两个时辰,大部分时候李神医出诊,钟柳函便会去研读他多年收藏的各类医书,倒也不用整日待在府上,无事可做。
  钟柳函点了点头,犹自沉思,蔡霈休无奈轻笑,见她抬眼看来,才放心离开。
  八月十日,京都已接连下了两日大雨,眼见稍歇的雨势转急,明明已至正午,一眼望去,风雨如晦,电光闪耀。蔡霈休立于廊下,院中枝叶散落,就连池内的金鱼也藏在了石洞中。
  城门处只几名城防军把守,朦胧雨幕中,一人骑着快马赶至城门下,城防军举枪拦人,只见来人着斗笠蓑衣,内里衣衫却已湿透,当即翻身下马,雨滴成线,解开蓑衣,扯出腰间令牌。
  城防军互看一眼,随即挥手放行,那人拱手谢过,牵马直奔皇城外贵族府邸。
  大厅内,蔡霈休接过书信,唤下人带人下去换身衣袍,书信湿了大半,信笺上的字,不少已被晕开。蔡霈休展开信笺,神情微变,思忖片刻,对身侧侍人道:“钟姑娘在何处?”侍人俯身道:“应在房中。”蔡霈休道:“你去唤她过来大厅,便说我有急事找她。”
  待钟柳函到得亭外,抖掉斗篷上雨珠,跨入亭中,见蔡霈休面色不佳,蹙眉道:“出何事了?”蔡霈休见她进来,檀口微张,将信笺递到她手中,沉声道:“柳老家主去世了。”
  钟柳函心神剧震,呆了呆,轻轻接过信笺,瞧一眼信上内容,眸中一黯,喃喃道:“怎么就去世了呢?”
  蔡霈休默然不语,当年天衍宫一战,老家主柳真痛失爱女柳瑶,积忧成疾,退隐江湖多年,柳家子弟也是到近两年,才重新在江湖上现身,老家主离世,如今柳家能主事的,只余现任家主柳瑜一人。
  “我该早些回去。”钟柳函身子轻颤,幽幽说道,“他病了这么久,当日二表哥想说的,便是这事吧。”
  蔡霈休道:“既已错过最后一面,就不能一错再错,我和你一起回柳家,送老家主最后一程,对外就说我敬佩老前辈为人,特来悼念,明日就走。”钟柳函微愣,道:“皇上那边……”蔡霈休笑道:“我等下便进宫,皇上若不允,不是还有静澜郡主吗,她当日差点伤你,总不能这么算了。”
  钟柳函不由担心道:“那郡主不好相与,姐姐千万小心。”蔡霈休拍了拍她手,道:“你就在府上等我消息,不要想太多。”当即步出房门,想到父亲留下的一样物品,转身去了书房。
  钟柳函不知蔡霈休如何说服的皇上,从皇宫回来就让人着手准备行李,晚膳前,苏锦宜单独把蔡霈休叫进书房,在她身上瞧了半晌,忽而笑道:“说吧,你这妹妹到底从何处认来的?今日不把话说清楚,明日也别想出门。”
  蔡霈休闻言,嘻嘻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待我从柳家回来,再与娘细说。”苏锦宜秀目一瞪,一掌拍在桌上,低喝道:“不要和我耍这一套,好的不学,净和你爹学骗我了,老实交代。”
  “天衍宫。”苏锦宜未听清楚,走近几步,道:“什么?大点声说话。”蔡霈休无奈叹息,伏在她耳边道:“凝熙是天衍宫中人,钟明熠是她父亲。”话音方落,苏锦宜脸色一变,怒道:“你爹当初怎么死的你忘了吗?天衍宫是你能去的地方?你还把人家女儿给骗了出来。”
  蔡霈休疑道:“如何又是我把人骗出来?”苏锦宜道:“谁不知天衍宫避世不出,不是你用花言巧语把人骗出来,人家小姑娘难道自己要出来的?你莫要转移话头,好好回答我前面问的话。”
  蔡霈休索性把为救林宗治,之后如何上天衍宫等一应事老实交代,苏锦宜不由叹道:“也是可怜孩子,不过你这小骗子骗旁人就算了,连我都骗。”蔡霈休心里却想:“哪个母亲会这样骂自己女儿?”嘴上笑道:“娘教训的是,女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敢,你哪里不敢?”苏锦宜仍在气头上,笑了笑,冷淡道,“你爹以前骗我,战事结束就好好待在家里,你当初答应我会保护好自己,最后还是去了那些凶险之地,是我上辈子欠你们父女俩的,这辈子让我整日为你们提心吊胆。”说着说着,就有两滴泪落下。
  蔡霈休脸上一慌,忙跪在地上,也是眼眶一热,道:“女儿错了,万不该惹娘生气,让娘为我担忧。”
  第51章 荆棘载途
  如此过了时许,苏锦宜始终一言不发,蔡霈休心下想了千言万语,又不知如何开口,她平日里最是能言善辩,对旁人可以冷静辩白,面对自己母亲总也没了法子,偷偷抬眼打量,却见苏锦宜也在瞧她,当即垂下头去。
  苏锦宜注视着她,见其身子伏低了些,却觉心中一软,但又想到她欺瞒自己,气得冷哼一声。蔡霈休身体随之一颤,稍稍挪动左腿,当年先皇曾下令,贵族与二品以上官员,见其不需再行跪拜之礼,这还是她头一次跪了如此久。
  “腿麻了?”忽听顶上传来声音,蔡霈休忙端正姿态,认真道:“哪能啊,娘还没发话,女儿哪敢喊累,娘若是气伤了身体,就是女儿的过错。”一只手伸到眼前,就听苏锦宜道:“起来吧,把你伤了,心疼的还是我。”
  “欸。”蔡霈休松了口气,握住她的手起身,笑道:“娘不生气了?”苏锦宜叹道:“能生什么气?我也知许多事你必须去做,也不是不明事理的母亲。我只是担心你将人带出来,若是遇到点事,不好与人交代。”
  蔡霈休默了默,轻笑道:“不会的,女儿行事娘还不知吗?再说现在人在京中,生不出多大的事。”苏锦宜叹道:“那钟丫头的毒,你有你师父的消息了吗?”
  蔡霈休摇头道:“还未,我原先想着师父该是在哪处游玩,可四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他的消息,师父上次写信过来是在二月份,也只在信上说要去见一位故人,也不知他那位故人身在何方。”
  苏锦宜道:“张真人武功放在当世已属绝顶,说不定真是在哪处深山老林中,你也不要担心。”蔡霈休皱眉道:“我倒是不担心师父,只是凝熙体内寒毒不能久拖,还是尽早寻到人为好。”
  苏锦宜不料她对此事如此上心,想到钟柳函身世,便也点头道:“我写信让苏家留意一下,多些人一起也好成事。”蔡霈休吃惊道:“娘不怪我擅做主张,去了天衍宫?”
  苏锦宜看她一眼,坐回案上铺纸写信,蔡霈休忙站在一旁研磨,便听她叹道:“当年天衍宫出事,大家对其避如蛇蝎,明眼人都知左冷仟是有备而来,那时战乱刚过,百废待兴,各门派只求自保,又哪肯再让门下弟子去送死?外人看来过于无情无义,可那些掌门到底是在为门派长远考虑,也不好苛责什么,这事大家心知肚明,有良知的或许会感到羞愧,然而大多数人恐怕早已忘了,你爹当年也是凑巧上山求药,才碰见了这事,那时他与钟明熠合力击退左冷仟,我当时大病不起,是靠天衍宫给的药才得以痊愈,如今做的,不过是无愧于心罢了。”
  “可天衍宫一直以来行医施药,各派弟子都得过其医治,那些掌门便真的狠心,见死不救吗?”这也是蔡霈休心中存有的疑惑,想到钟柳函与天衍宫众人,只觉眼睛发酸,心下生起无名怒火。
  苏锦宜见她一脸悲愤,搁下毛笔,将人拉到自己怀中,幽幽说道:“你爹这人哪都好,就是太重江湖义气,朋友有难,总是赶往相助,一点不顾自身安危,见不惯世间不平之事,却也因如此,我才能与他相遇。我当初要与他成亲,你外祖父极力反对,认为这人太傻,不懂变通,迟早是要吃亏,可我喜欢的正是他这真性情。
  哪曾想,他交友无数,救人无数,到头来死得却也是不明不白,躺在那棺材里,一动不动,只有这时,我整日提着的心,才真正放下。我当时想,人还是自私点好,管旁人如何,把自己日子过好才最紧要,哪知你一点也不像我,倒越来越似你爹,我心里总怕你遇事强出头,怕你落得和你爹一个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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