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蔡霈休眉头一皱,这事在此讨论也无意义,便说道:“我们先过去,可别出什么大事。”这两人无论谁伤着了谁,都是件棘手的事,何况还有亲事在身,万不可伤了两家感情。
当她二人赶到时,宋寄言已跪在院落一角,满脸不忿,怒视着宋寄悦。而顾逸只穿了一身里衣,头发松松垮垮地绑着,跪在自己爹娘面前,低头听训。院里花木无一幸免,如狂风过境,残破不堪。见两人身上并无明显伤势,蔡霈休倒松了口气,顾游也不好插手此事,站在一旁吩咐弟子在外拦着,切勿再惊扰了人。
只听得宋寄悦厉声斥道:“你身为女子,半夜私闯男子卧房,成何体统!还大打出手,你真是……真是……”她原是气急了,脸色铁青,却也未说出伤人的重话。
宋寄言却是瞪着一双盈盈水眸,怒道:“姐姐要说什么?说我不服管教,还是不知羞耻?你这些年也未曾正眼看过我,现在是想要教训我吗?”宋寄悦眼里一黯,随即咬牙道:“你做出这等事,却还有理了,我问你,你可知错?”
“是,是我错了!我错就错在不该生在这世上,叫姐姐厌弃我。”她一时冲动,这气话说出口便已后悔,面露慌乱,不敢去看宋寄悦脸色。
蔡霈休本想劝阻,见此情景,也只能默默站在远处,摇头叹息。众人神色各异,却无人敢上前,钟柳函心里大惊,抓住蔡霈休的手臂,双眼盯着两人,心跳如擂鼓。
就见宋寄悦右手扬起,宋寄言立即闭眼缩起脖子,这次她口不择言,被打一掌也是活该。过了一会,那手却停在她头顶,最后轻轻按下,宋寄言疑惑抬头,就见宋寄悦脸色煞白,眼中甚是悲切,扯出一抹笑,说道:“终究是我错了,我不配做你姐姐。”
宋寄言瞪着双眼,颤声道:“姐……姐姐。”心里十分害怕,她虽不服宋寄悦管教,可并非想真的伤了她心。见宋寄悦转身就要离去,宋寄言不由得抓着她裙摆,叫道:“姐姐!”眼泪立时滑落,声音也弱上几分,哽咽道:“我知错了,你别生气,你是我姐姐,我什么都听你的。”
宋寄悦长叹一声,回身扶人起来:“随我去和顾叔叔他们认个错,再给顾逸道歉。”宋寄言吸了吸鼻子,将脸上的泪痕擦掉,垂首跟着宋寄悦去给几人赔罪。
刘婉本就喜她活泼性格,见小姑娘哭红了眼,实在惹人怜爱,直捧着她小脸念着“可怜孩子”全无责怪之意。顾笙朝跪在地上的儿子使了眼色,顾逸当即起身对两姐妹一拜,便道:“此事是我错在先,怪我当日鲁莽,想用虫豸戏耍宋寄言,实在是我……”他迟疑片刻,才接着说道:“实在是我气量窄,我也不该与宋寄言动手,扯下她面纱。”
宋寄言冷哼一声,看着面无表情的宋寄悦,一句话在口中转了几圈,最终也只能咽下。刘婉此时也在一旁劝道:“小辈之间有些冲突也是在所难免,既已说清,便各退一步吧。”瞪一眼顾逸,又笑着看向宋寄言。
宋寄言低头道:“夫人不怪我就好。”顾逸也忙点头说道:“一切听娘吩咐。”两人既无异议,宋寄悦便也缓了神色,向四下拱手,歉意道:“今晚扰了大家歇息,我在此给大家赔不是。”她言语真切诚恳,在场几人与宋家多少有些交情,纷纷在说:“宋少庄主无需客气,既是一场误会,大家也就回去歇息吧。”
顾游此时笑着开口道:“今夜惊扰诸位,稍后我便派弟子给每个院子送两坛青梅酒过去,给诸位压惊。”雪风居的青梅酒用独门秘方酿造,酸甜可口,后劲温和,可是难得的佳酿,众人自是笑着离开。
明日就是生辰宴,时至深夜,留下的几位脸上都显露疲态,顾游对顾笙道:“你连夜从外地赶回来,便先下去休息吧。”顾笙谢道:“有劳兄长。”他带着妻儿就要退下,顾逸回身看了眼宋寄言,见她并未看来,只得摇头回房。
蔡霈休道:“既然无事,那霈休就回去了。”又对宋寄悦道:“待下次再与宋姐姐对饮几杯。”
两人走出小院,钟柳函才似醒转过来,疑惑道:“姐姐,自家亲姐妹也会这般争吵吗?”透过青瓦花窗,正看到宋寄悦拉着宋寄言到顾游面前,蔡霈休道:“再亲近的人也会有龃龉,而能伤自己最深的,通常也是至亲之人。”钟柳函沉思道:“可若有误会,说开就是,为何要让喜欢的人难过呢?寄言并不是真的讨厌宋姐姐。”
钟柳函脸上露出不解,蔡霈休笑着给她捋好鬓边散落的头发,说道:“人心是复杂的,不讨厌不代表没有芥蒂,心结不解,总难同心。要都像你说的这样简单,世上就没有那么多误会了。”
第26章 席上惊变
第二日,众人齐聚宴客厅,顾逸亲自站在门外迎客,昨夜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睁眼到了天明,打定主意要与宋寄言好好赔罪。不久,宋寄言随姐姐送上生辰礼物,也未多看他一眼,顾逸有心与她说话,却也找不到机会。
蔡霈休到时,见他摸着头叹气,浑然一个霜打的茄子。将礼盒交予侍人,笑道:“今日你生辰宴,怎一副愁眉苦脸模样,别让人看了雪风居笑话。”顾逸强打精神,说道:“谢君侯姐姐赴宴,我见宋寄言还生我气,却不知如何是好。”
顾逸叹了口气,想到昨夜情景,徐徐道:“我原先总认为她刁蛮任性,又处处针对我,心里十分不快,可昨晚见她姐妹如此,又忆起那日灵泉寺外之事,便觉宋寄言这般,也不那么让人讨厌。”蔡霈休蹙眉道:“你是对她起了怜悯之心?”见他默认,不免出声提醒道:“宋寄言何等骄傲,你从何有这般想法?需知与人往来要的是平等对待,你若想与她和好,便趁早收了这心思,别反而让她更厌恶你。”
“是我糊涂。” 顾逸脸色一变,拱手道,“君侯姐姐说的是,小弟受教。”蔡霈休道:“若你真心要与她做朋友,便莫要再耍性捉弄,诚恳坦白便是。”
顾逸点头应了,又去招呼其他客人。
蔡霈休带着钟柳函进了厅内,不少人虽说在昨日已见了一面,今日却还需互相寒暄两句。今日来的都是与雪风居交好之人,蔡霈休在江湖行走也有五年,一些人即使与她从未有过交集,也都识得她相貌,间或有几道目光落在她二人身上。
蔡霈休对此习以为常,钟柳函却也一心想着方才蔡霈休与顾逸二人的对话,忽听门外有人说道:“苏家人来了。”
人还未至,便听玎珰声响,一名豆蔻少女就出现在门前,只见她背手站立,坦然面对众人投来的目光。少女生得秀美,鸦色长发梳成丫髻,耳边簪一朵粉白的芍药花,着一身缀珠白粉长裙,腰上佩的雕花银铃摆动间清脆作响。
但见少女退至一侧,其身后现出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妇人,佝偻身子,拄一根拐杖,少女抓住老妇人悬空的左手,笑着把老妇人搀进宴客厅。原本吵闹的大厅顿时息了声,那老妇人全身力气集于木拐上,敲击着青石路发出“笃笃”声响,少女眼珠一转,咯咯笑道:“怎么大家都不说话了?”
顾游从内厅迎了出来,对老妇人拱手道:“原是老前辈亲临,晚辈来迟,还请恕罪。”那老妇人眼窝凹陷,双眼却深邃明亮,笑起时脸上浮现几道皱纹,只听她哑声道:“秀苒丫头要来给她顾表哥过生,我这老骨头只是陪着走一趟,顾居主不必多礼,诸位也无需顾忌。”
此言一出,众人也缓了神色,大厅恢复先前的喧哗热闹景象,顾游便放心去安排其余事宜。各派小辈望着那老妇人,却也不敢上前拜见,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内厅。
“表姊。”那少女四处张望,忽展颜向一处跑去,“总算让我找到你了。”
蔡霈休起身走来,少女如一只翩飞的粉蝶扑进她怀里,她将人举起,抱在怀中掂了掂,笑道:“秀苒许久不见,都要变成漂亮的大姑娘了,有没有想我啊?”少女双颊生晕,不好意思道:“我才不想你,再说我早就长大了,表姊怎还把我像小孩那样抱着,快放我下来。”推拒着就从蔡霈休怀里跳下。
蔡霈休点头道:“嗯,秀苒现在是大孩子,不让表姊抱了。”少女钻到老妇人身后,委屈道:“驼婆婆,你看表姊,她又欺负我。”老妇人笑道:“表小姐便不要再打趣她了。”
“你就仗着有驼婆给你撑腰吧。”蔡霈休笑着,将钟柳函拉到身前,介绍道,“这是我前些日子认识的妹妹,带来给驼婆见一面。”钟柳函恭敬道:“晚辈钟凝熙,见过驼婆。”
驼婆仔细打量一番,点头道:“也是个漂亮的姑娘,表小姐交的朋友老身放心。”她又观钟柳函面相,走近几步,问道:“孩子,可否伸手让婆婆看看?”钟柳函依言将手送上,一只枯槁的手握住她手腕,只觉一股热流顺着经脉涌入。
蓦然间,驼婆向后退了一步,便见她手掌颤抖,掩于袖下,苏秀苒小声惊呼,扶着她道:“驼婆婆,你没事吧?”驼婆推开她,用内力将手上寒气蒸发,严肃道:“好阴毒的手段。孩子,你身上寒气入体太久,若不趁早逼出,恐怕会有性命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