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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那人衣衫褴褛,长发散落,盖住了面容,只见他被山羊胡子推倒在地,竟自顾自地举着酒壶,躺在原地喝起酒来。山羊胡子气急,就要伸手去抓,那人在地上滚了一圈,堪躲过攻击。
  此时小二赶来,见着地上男子,忙对山羊胡子道:“客官使不得,这位客人在我们酒楼待了三日,已是给足酒钱。”山羊胡子气道:“我坐这吃饭,他跑来我桌前,身上臭烘烘的败我兴致,你们趁早叫人把这醉汉抬出去。”其余客人都围上来看热闹。
  蔡霈休稳坐不动,吃了口鱼肉,宋寄言伸长脖子张望,突然道:“休姐姐,这醉汉有些眼熟,和我们在灵华县遇到的像是同一人。”
  蔡霈休默然不语,抬眸道:“好好吃饭,休管旁人。”
  就在那边小二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醉汉出声道:“我之前听你在南街自称赛半仙,可敢与我比试?”山羊胡子捋着长须,甚为自得:“你且说如何比法?”醉汉道:“听闻你身怀绝世轻功,我们就上这酒楼高处,比试一下拳脚功夫。”
  山羊胡子面露难色,道:“天色已晚,这高楼黑灯瞎火,看不真切,不好比试。”
  醉汉只答:“习武之人哪惧这许多。”于是甩手翻身,只见他左手拿酒,右手出得极快,众人还未看清,山羊胡子就被他挟在了肋下,踩杆走墙,如履平地,足尖轻点檐牙,一下便不见了身影,众客纷纷趴住栏杆,抻头向高处看。
  四人见有热闹可看,急忙追出酒楼,蔡霈休无奈摇头,翻身出窗,到得酒楼外,就见醉汉坐于高处,山羊胡子拱身伏在一旁,醉汉仰头饮酒,复又笑道:“此地宽敞,我二人便在此比试。”山羊胡子已是面无人色,哆嗦着身子,半句话也难说。
  楼下观望者皆啧啧称奇,不免又讥笑山羊胡子两句。
  醉汉哼声啐道:“我在这城中三日,就见你骗了数户可怜人家,却是脓包一个,且让你在这高处吹吹冷风。”言毕,在那山羊胡子身上摸索一阵,而后从上跃下,姿态洒脱。
  醉汉越过数人,散发下一双眼睛定定看着蔡霈休,衣袖一甩,一件物什就向其抛来,蔡霈休忙伸手接下,却是一个钱袋。醉汉朝她摆摆手,转身晃晃悠悠地离开。
  这事很快惊动官府,衙役将人群驱散,莲华楼掌柜和小二候在一旁。那衙役的老大识得蔡霈休,见她摇头不愿暴露身份,便只微微拱手,又看着高楼上的山羊胡子,转头吩咐掌柜取来长梯,待长梯架好,就喝令他速速下来。
  那山羊胡子慢慢挪到梯上,刚下两步,长梯一晃,就吓得人不敢再动。半空中,他宽大的道袍迎风招展,整个身子抖如筛糠,引得下面又是哄堂一笑,此时四人也走到蔡霈休身旁,顾逸笑道:“快哉,快哉!这种装神弄鬼之辈就该这般整治。”
  宋寄言眼珠一转,开怀笑道:“某人在金河寨,险些也被这样吊着火烤了。”顾逸道:“我为人光明磊落,哪像你这般狠毒心肠。”宋寄言道:“胆小之徒,不足与论。”顾逸回嘴道:“专横跋扈,无理取闹。”
  眼见二人又有喋喋不休的势头,蔡霈休严肃道:“当初约法三章,现在争吵是真想让我送你们回去?”二人知蔡霈休说到做到,旋即噤声,心下却仍不服气。
  蔡霈休见山羊胡子就要下得地面,与衙役道:“这人你们带回去务必严加审问,钱袋里的钱,就由衙门分还给那些被骗的人家。”
  衙役接过钱袋,郑重道:“还请大人放心,卑职定会秉公向太守大人禀报。”随即吩咐人把山羊胡子押回衙门大牢。
  热闹看完人也散掉大半,蔡霈休注视醉汉离开的方向,面上是化不开的忧愁神色。
  她心里暗叹:“二舅离开苏家四年,如今变成这副模样也是造化弄人,宋姐姐想来也在城内。”细想之后,遇到二舅的事还是不要告知母亲为好。
  回到酒楼,已是恢复先时的景象,觥筹交错,喧哗一片。
  第9章 宋家姐妹
  之后几日,蔡霈休认真查看赵宏博送来的账本及涝灾治理公文,荣泉城治下县乡受涝灾影响,今年收成锐减,赵宏博针对灾区做的收支账簿十分详尽,让人挑不出错。
  皇上早有意把赵宏博召回京都,然他为人克己复礼,行事从来奉行礼制,治下极为严厉,即便下放地方,也依然施行清廉简朴的政策,引起不少官员不满,是以皇上犹豫再三,仍未拿定主意。
  赵宏博是有能力的好官,可他的性格又被大多人不喜,京都半数以上权贵皆无实权,靠着朝廷俸禄大行奢靡之风。当年赵宏博主张削减无功权贵俸禄,以充盈国库,奏折刚递交上去,就受到权贵的反击,先皇也只好把他下放,来平息这场纷争。
  这次赈灾的官银在半道无缘无故失踪,甚至到今日也没能查出具体的丢失地点。蔡霈休原以为是一伙武功不弱的江湖盗贼所为,此番查看下来却是疑点重重,或许需要改变查案的方向。
  蔡霈休叫来通判杨经赋,了解这段时日各地家田毁损,以及水利再造等问题,杨经赋一一作答。
  蔡霈休低头翻看手里各地呈上来的公文,忽觉没了声响,抬眼看他一脸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说道:“杨通判有事不妨直说。”
  杨经赋似是下定决心,从怀中拿出一本奏章,双手奉到蔡霈休面前,低声道:“这是半月前,几地县令联名写的文书,下官一直在犹豫要不要上报朝廷,如今君侯既然来了,还请君侯先过目。”
  蔡霈休打开细看,密密麻麻写满几页黄纸,除去润色的词语和问候的官话,里面只说了一件事:“此次涝灾系人为招致,甘江堤坝在江水上涨之际,未能抵御一个时辰便崩溃决堤,防洪建造生出极大问题,朝廷每年对甘陵各县堤坝修缮都有一笔足够的拨款,自赵太守到任后,这笔拨款一年年地不断削减,致使堤坝维护也简略许多。”
  看向垂首站立的杨经赋,蔡霈休指着桌上的奏章笑道:“杨通判这奏章可是给错人了,能忍半个月不报,其心可猜啊。”
  杨经赋立时跪伏于地,疾声低呼:“侯爷明鉴,下官作为一城通判,对赵太守原就有监察之责。赵太守曾颁布一系列节制令法,这本是增加官府收入的好事,下官自然鼎力配合。然这奏章上所奏之事虽不知真假,但每年各种下拨的款项不断削减也确有其事,这银钱不足,许多事项就难正常维系,下官与赵太守提过几次,赵太守只说下拨款项足够各县自用,便没了下文。”
  “此事我自会去找赵太守核实,你先下去吧。”
  “下官告退。”
  等杨经赋离开,蔡霈休凝视桌上奏章,其中内容和杨通判所说的话,也确是赵宏博会做的事,在他的账目中都有详尽记载。只是下拨款项是否足够,以及各地是否把全数银钱用在需要的地方,是否存在材料以次充好的问题,还待她后续查验。
  这桩官银案确实比她想的更为复杂,元一站在房内,前几日带人分别去了遭逢涝灾的几个县乡,在经过五日的走访,收集到不少情报。
  各县县令也把近几年的账目呈上,蔡霈休先前翻了一本,可谓看得眼花脑胀,索性扔在角落再没拿起。
  听完元一汇报,蔡霈休皱了皱眉,各种线索交织在一起,难以分辨虚实。受灾各地往年账目并无错处,各项收支记录详实,官府对堤坝皆依规进行维护,采购的修缮材料也有留存收据。
  挑不出一点错便是最大的问题,元一在调查中,还曾听到百姓议论赵太守,说其并不如平日表露的那般节俭,有一年生辰,就大摆了几桌宴席,出行会让八人抬轿,荣泉城内,此类言论亦是传得沸沸扬扬。
  蔡霈休又特意去找赵宏博,询问各县拨款事宜,赵宏博说他每年会亲自去各处堤坝巡查,并无出现缺漏。
  想到她多质疑了两句,赵宏博就要褪下官袍,以他三十多年为官的声誉来自证清白,蔡霈休只觉难以应付,这人的性情算是见识到了。
  蔡霈休带着元一走在街上,忙了数日的案子,宋寄言几人也没来打扰,今早四人说去灵泉寺上香,她便派了人跟随。
  行到桥上,蔡霈休俯视下方流水,几只小船正要从桥洞穿过,秋风吹拂,船上纱制的帷幕吹起一角。
  蔡霈休定睛看去,只见船舱内,坐着一着藕粉色交领襦裙的女子,乌黑长发用白色发带收拢,随性垂在腰间,头上只一根碧玉簪。帷幕很快落下,只来得及看见女子尖尖的下巴,仿佛一朵盛放在荷塘里的淡雅莲花,如霞似雪。
  小船往城西划去,正巧灵泉寺也在那方,蔡霈休心有所动,目前案子也没个头绪,便打算跟过去瞧瞧。
  过了三刻钟,蔡霈休走到灵泉寺外,忽见宋寄言从正门跑出来,望见她后,舒颜展眉,嘴上喊道:“休姐姐快走,我姐姐也在寺内。”
  蔡霈休微微一惊,皱眉道:“你姐姐怎会在此?她没看见你吧?”宋寄言几步跑下台阶,一脸焦急道:“我方才从偏殿的小路过来就看见了她,现在应还在正殿里,没有发现我,我们赶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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