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跟我来就是了。”屋外天色黑如泼墨,小艾的态度依旧如常,她给苍秾挂了圈纱布帮她撑起左边手臂,带着人准备往神农庄赶。快步下阶时银翘还守在门边跟丘玄生站在一起,小艾拉着苍秾回头看她一眼,问:“银翘?”
“留丘玄生一个人在这里小姐会不安心的,我就留在这里替小姐守着。”银翘和丘玄生的身影困在门框里,她挥手说,“去吧,庄主问完话你再陪小姐一起回来。”
小艾应一声,带着苍秾和几个守备出了院子。丘玄生站在门口目送那群人离开,屋内灯影将她的影子烙在地上,拖得很长很长。
脚步声逐渐飘远,她才想起要招待银翘。丘玄生拉着她进屋,说:“银翘,你之前留下来的那本话本很有意思,我们拿出来一起看。”
“不必了,”银翘反手拉住丘玄生,“跟我走。”
丘玄生一愣:“去哪里?”
银翘没有回答,只是说:“这是庄主的意思。”
第363章 熄灯后不让到处走动
月亮浸在深灰色的夜空里,只有一半莹白探出黑暗来。天空中没有星子,更显得夜晚深沉静谧。苍秾只听得见脚步声,走在前头的小艾不说话,她也不想开口多问。
被岑乌菱收入麾下的守备俱是缄口如哑,步履稳得走动时听不见刀甲碰撞声。走过上山的石阶,果然是要去神农庄。苍秾远远看见神农庄大门前的两盏灯笼明晃晃地站在远处,像是黑夜里巨兽的两只眼睛,无声地看着她走近。
过了门槛,两盏灯笼就看不见了。毫不迂回地经过最中间的庭院,苍秾记得苍姁有个挺大方的朋友打赌输过她一只白鹤,苍姁觉得这东西很显财大气粗,就专门养在神农庄。
小时候有几次来神农庄暂住,就能看见那白鹤病恹恹地在庭院里踱步。苍姁说神农庄养不了活祖宗,这鸟是吃金子的,借由头把鹤放了。那时苍秾才发现它原来能飞得很远。
在假山旁拐了道,听见野兔跑得草叶乱响。这是去秘药堂的路,苍秾心下了然,她记得岑乌菱宣布回神农庄时说的话,岑乌菱说秘药堂下的光景苍秾可以亲自去看。
想起地下室里那只巨型不明物体,苍秾就觉得浑身寒浸浸的。苍秾这才想起哪里不对劲,平日里弥散在秘药堂附近的毒雾消散无踪,怪不得今晚的月亮这么亮堂。
一阵冷风将沉思的苍秾吹醒,小艾停在门口,说:“你自己下去吧,庄主没有叫我们,沿着这条路走到底就行。”
早有经验的苍秾没有表露出恐惧,快步走下阶梯。她看过地下室里的东西,但那是在幻境里的几十年前。苍秾心头涌现出接近真相的雀跃,又在阴森的隧道中打起寒战。
也许今夜岑乌菱找她就是为了说清地下室里的秘密,那三只从诡异肉团里爬出来的婴孩究竟是谁,是不是有一只阴差阳错变作了已死庄主的孩子活到如今。
地下室的洞口愈加近了,苍秾深吸一口气,接连跨下五层台阶。她想象那堆肉团至今仍沉睡在那里,或是变成了一摊腥臭的血水,或是只有岑乌菱独自站着准备解开疑惑。
脚踏实地地踩进地下室,刚才还乱七八糟的脑子彻底归结成一片空白。石门后什么都没有,幻想中的血肉消失无踪,空气干燥且没有一丝腥味,连岑乌菱都不在这里。
苍秾立马感觉自己被岑乌菱耍了,大半夜把她叫出来就是为了让她空期待一场。苍秾提起灯观察四周,墙壁和地缝都被清洗得很干净,不见幻境中血污横流的影子。
这是间空旷安静的密室,距离地面有数十丈远。沉重的泥土压在青砖上,苍秾站在昏暗的地下室中央,担心一个不小心这年久失修的密室就轰然崩塌,把她永远埋在这里。
她正这么想着,身后的石阶上传来缓慢的脚步声。苍秾戒备地回头,是岑乌菱姗姗来迟。她完全不为迟来感到抱歉,闲聊般说:“知道这里从前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苍秾握紧手里的灯盏,严阵以待地回答:“你娘以前在搞人体实验,用苍姁和你的血肉弄出了一只大火锅丸子,火锅丸子里包着三个小孩,在你娘死后都被苍姁收养了。”
岑乌菱眼里略显吃惊,问:“你怎么知道?”
苍秾颇有深意地笑了笑:“我什么都知道。”
“哦。”岑乌菱转身,“那你回去吧。”
早知道就不装了——苍秾赶忙叫住她:“等一下,我还有些不懂的。”岑乌菱顿住脚步,苍秾斟字酌句道,“比如那三个孩子的下落,她们究竟去了哪里。”
“我们是不是你和苍姁……”岑乌菱没有立即给出回复,苍秾立马有种不好的预感,摇摇头换个说法继续问,“你和苍姁是不是我们的……”
“不是。”眼见她的设想越来越离谱,岑乌菱不得不打断道,“这里曾是老庄主的地下试验场,她的计划是通过血肉生长增殖制造出普通的活人。”
这一部分苍秾早就知道了,苍秾仍保持着波澜不惊,岑乌菱面无表情地说:“但她的实验没有成功,只做出了一个傻子、一个哑巴和一个与肉块为生的怪物。”
苍秾一哂,眨眨眼道:“你说谁是傻子?”
岑乌菱不作回答,她回头望着僵立在石室中的苍秾,扬手一阵疾风吹亮了整个空间的灯火。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想来很早以前就知道秘药堂里的秘密了。苍秾越发紧张,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事的?”
“很惊讶吗?姑母告诉我的,就在我十一岁那年。”正是她被苍秾打伤跑去闭关的时期,苍秾大为惊愕,岑乌菱平静地看着她,语气却越来越阴鸷,“我早就知道像你们这样的人终有一天会成丘玄生驱使的那种东西。”
小时候凭借蛮力当然可以把岑乌菱掀飞,如今的苍秾却没有这个胆子。难不成她是故意说起那个时间点准备寻仇?岑乌菱从小就睚眦必报,当年的仇怨肯定要百倍奉还。
她不说话,岑乌菱也不说话。就这样僵持许久,还是苍秾按捺不住求知的心战战兢兢地发问:“玄生,”她停了停,重新说,“我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血肉没有自我意识,想成为人只能接受束缚。”岑乌菱摊手,“譬如你不能说话,岑既白脑子有问题。”
“你有任何一刻是不会贬低我和小庄主的吗?”苍秾气不打一处来,想起如今打不过又只好作罢,她哼一声问,“照你这么说,玄生她是不是也有不足的地方?”
跟丘玄生打交道的次数很少,岑乌菱仔细琢磨,似乎真没想出她有什么缺点。苍秾正暗自得意玄生是完美的,岑乌菱就说:“她好像是审美有问题吧,所以喜欢你这种人。”
这话像一支毒箭射进苍秾心口,苍秾费了好大力气才说服自己没有挥拳打过去:“算了算了,你当我没问。”当务之急是弄懂那个丸子是怎么做成的,“这个实验的原理是什么啊,总不会你和苍姁随便流点血掉点肉就能变成人。”
岑乌菱稍作忖度,视线扫过空荡荡的石室说:“原先躺在这里的那个东西孕育出你们三个是有道理的,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
苍秾听不懂,问:“什么意思?”
岑乌菱不太确定地说:“老庄主设定的规则吧?我没必要弄懂原理,这样的实验神农庄不会再做。”
那还说得这么玄乎?苍秾知道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追问道:“如,如果你口中那个与肉块为生的怪物指的是玄生,那她为什么没有和我们一起被养在神农庄呢?反正苍姁有手段给我和小庄主准备假身份,没道理唯独不管玄生。”
这问题很好回答,岑乌菱冷笑道:“神农庄不是收容所,姑母想养就养想丢就丢,为何不能不管?”
道理是这个道理,苍姁能养大自己就足够苍秾感恩戴德了。见证过当年事的人只剩岑乌菱,但她那时年纪尚小,岑乌菱说:“我记得你们还在襁褓中的时候是三个人一起的,没过多久姑母就派遣她手下的机关人偶将丘玄生带走了。”
这么说原本是可以从小就跟玄生一起长大的,苍秾想,怎么就错失了这样的机会呢?苍秾赶紧问:“为什么?”
“跟随丘玄生一并出现的那些手树大招风,引来了东溟会的侧目。”岑乌菱漠然道,“尸手是东溟会的核心研究目标,得到了丘玄生就是得到了操控其杀人押货的工具。”
苍秾更加想不通,冒着被岑乌菱嘲讽的风险说:“既然如此,把玄生养在神农庄里妥善看管不是更保险吗?”
“是。”岑乌菱罕见地没有挑刺,她注视着晃动的烛火,说,“但丘玄生其实是被东溟会的人带走过的。谁都不知道她和那些怪物会长成什么样子,姑母怎能不防。”
这就是杞人忧天了,苍秾不相信像丘玄生那样的人能坏到哪去。她声音越来越小,说:“话是这么说,可玄生离开神农庄的庇护才更容易落入东溟会手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