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废墟之上,只剩下荧和太宰治,以及一地狼藉。
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两人面前。司机下车,恭敬地为两人拉开车门。荧率先坐了进去,靠在舒适的后座上,闭目养神,试图驱散精神上的疲惫。太宰治随后坐了进来,关上车门。车厢内瞬间被隔绝成一个安静而私密的空间。
引擎启动,车辆平稳地驶离这片化为焦土的战场,汇入横滨深夜依旧流淌的车河。窗外,璀璨的霓虹灯光如同流动的星河,在车窗玻璃上划过一道道迷离的光带。车内却一片寂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运转声和轮胎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
荧靠在椅背上,金色的眼眸平静地望着窗外飞逝的流光溢彩,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返回港口黑手党总部的路上。横滨的霓虹透过车窗,在两人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荧闭着眼,但敏锐的感知能清晰地捕捉到身边太宰治身上散发出的、一种不同寻常的低气压。
那并非针对兰波,也不是针对森鸥外,更像是一种……沉郁的、带着自我厌弃的阴霾。他平时那种玩世不恭的轻佻仿佛被抽走了,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感。他安静得过分,只是侧头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光影,鸢色的眼眸深处仿佛倒映着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任何焦点。
荧缓缓睁开眼,金色的眼眸在昏暗的车厢内如同两点微亮的烛火。她微微侧过身,身体自然地靠近太宰治,肩膀几乎要贴上他的手臂。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轻轻覆上太宰治放在膝盖上的、缠绕着绷带的手背。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微凉,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太宰治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他没有躲开,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用轻佻的言语掩饰。他依旧望着窗外,只是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阿治。”荧的声音很轻,在密闭的车厢里却异常清晰,“怎么了?”她没有问具体的事,只是直接点出了他此刻异样的情绪状态。
太宰治的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僵了一下,他沉默了许久。窗外的光影在他苍白的脸上流动,勾勒出深邃的轮廓。几秒钟的沉默后,他才缓缓地、以一种近乎慢动作的姿态,将头转了过来。鸢色的眼眸终于聚焦在荧的脸上。那眼神很深,像望不见底的古井,里面没有了惯常的戏谑与玩味,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探究、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还有更深沉的、如同深渊般的黑暗。
他没有回答荧的问题。
他盯着荧看了好几秒,仿佛在确认什么,又仿佛在组织语言。
最终,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平缓,带着一种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压抑了很久的平静,却又像平静海面下汹涌的暗流。
“阿荧……”
“你为什么会赶过来?”
他问的不是“你怎么知道这里出事”,也不是“你怎么能及时赶到”,他问的是更深层的含义。那双鸢色的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紧紧锁住荧,里面翻涌着探究、一丝几乎被淹没的脆弱,以及更深沉的、如同深渊般的黑暗和自毁倾向。
他像是在拷问荧,更像是在拷问自己——她凭什么要为他这样的人踏入地狱?
少女覆在他手背上的指尖微微收紧了一分,她没有立刻回答,金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熔化的黄金,平静地迎视着太宰治那双试图将她灵魂都吸进去的深渊之瞳。
片刻的沉默后,荧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车厢内凝滞的、令人窒息的气氛。
“为什么?”她重复了一遍太宰治的问题,金眸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理所当然的光芒,“这还用问吗,阿治?”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距离太宰治更近了,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他的耳廓,带着还未散去的鲜血与硝烟的气息。
“因为,”荧的声音清晰而笃定,没有任何的犹豫,仿佛在陈述一个如同太阳东升西落般不可辩驳的事实,“你就在这里啊。”
第72章
太宰治的身体猛地一僵!覆在他手背上的那只微凉的手, 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瞬间绷紧的肌肉和……一丝极其细微的颤抖。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荧的语气平静得近乎霸道,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绝对, “你被卷进了麻烦,那麻烦就是我的麻烦。你遇到了危险,那危险就是我的危险。你要对付兰波,那兰波就是我的敌人。就这么简单。”
她的话语没有丝毫煽情,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一种近乎唯我独尊的宣告。仿佛在她眼中,太宰治的所在之处, 就是她意志投射的绝对领域。保护他、与他并肩作战、甚至为他扫平障碍, 都是她理所当然、无需解释的选择。
太宰治鸢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地收缩了一下,心脏却像是泡在了温水里,咕噜噜地冒着暖呼呼的泡泡。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手指悄悄地插入少女五指的间隙中,心满意足地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熟悉的温度。
呵……”一声短促而带着自嘲意味的嗤笑从少年喉咙里挤出来,试图用惯常的轻佻来掩饰内心的剧烈震荡,“说得真轻松啊……阿荧。你根本就是在完全不了解兰波的情报的前提下闯了过来,万一……”
“没有万一。”荧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金眸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我的判断不会出错,我能斩开他的空间,就能把你和中也一起带出来。”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盲目的自信,却又强大得让人无法反驳。她不是在赌,而是确信自己能做到。
“而且,”荧的目光扫过太宰治手腕上缠绕的、有些松散的绷带,指尖无意识地在那粗糙的布料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难道阿治忘记了?我说过的话。”
她微微抬起下巴,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中亮得惊人,如同锁定猎物的猛禽,带着绝对的占有和宣告:“你是我选择的'共犯'。我既然选择了你,那么,保护你就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和义务。你的生命,连同你那些乱七八糟的麻烦,都属于我处置的范畴。没有我的允许,无论是上帝还是死神,也别想从我手里夺走这项权利!”
一如既往地霸道!蛮横!不讲道理!却又带着一种扭曲的、令人窒息的温暖和安全感。这就是太宰治甘之如饴的粘稠地令人近乎窒息的'地狱',是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手的私人禁区。
太宰治彻底失语了,他怔怔地看着荧近在咫尺的脸庞,看着她那双燃烧着绝对意志的金眸。车厢内昏暗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却无法掩盖她此刻散发出的、如同高悬于天际上曜日般不容置疑的强大气场。
她不是在表达爱意,她是在行使一种至高无上的“所有权”,一种将他这个人、连同他所有的阴郁与黑暗都强行纳入羽翼下的、不容拒绝的庇护。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冲击、荒谬感、以及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他溺毙的暖流猛地冲垮了他所有试图构筑的心理防线。那些冰冷的算计、自毁的冲动、对世界本质的怀疑,在少女的宣言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
他喉咙发紧,鸢色的眼眸深处翻涌起剧烈的情感风暴——有微不可察的羞恼,有被如此对待的不知所措,有对这份扭曲“所有权”的荒诞感,但更多的……是一种愈发强烈的、近乎贪婪的渴望。这份渴望从未消失,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他的心底燃烧成熊熊烈火。
他猛地别过头,将脸转向车窗的方向,只留给荧一个线条紧绷的侧脸和微卷的黑发。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此刻脸上的任何脆弱表情。
“阿荧真是一个霸道的'暴君'啊~”太宰治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的细微颤抖,不再是之前的自嘲,反而更像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带着甜味的亲昵抱怨。
车窗外的流光在他鸢色的眼底飞速掠过,却无法照亮那深沉的漩涡。那句带着甜腻抱怨的“暴君”称呼,与其说是撒娇般的控诉,不如说是他此刻内心剧烈震荡后,唯一能找到的、勉强维持平衡的掩饰。
少女的存在如同最锋利凛然的刀,早就在他那早已千疮百孔、布满自毁倾向的灵魂壁垒上切开了一道无法弥合的裂缝。刺目而明亮的光强行涌入,灼烧着他习惯的阴冷与黑暗,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却又让他灵魂深处发出贪婪渴求的痛楚。
他感到了不安。这份不安并非源于对自身安全的担忧,而是源于一种更深层、更隐秘的占有欲被剧烈触发的恐慌。
荧正在改变,或者说,她正在褪去那层刻意维持的、在咒术界的“普通”伪装,显露出她那份绝对的自信,即使面对超越者兰波也毫不退让、甚至能将其生死一念裁决的耀眼锋芒……这些特质,如同被精心打磨的钻石,正在横滨这片混乱的舞台上,散发出越来越夺目的、令人无法忽视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