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与刚刚那种刻意压抑的、冰冷的愤怒不同,此刻荧心中翻腾的火焰,竟奇异地开始冷却、沉淀。五条悟的挑衅,并非纯粹出于无聊的恶趣味或欺凌弱小的劣根性,虽然他的方式完美地兼具了这两点,他的核心目的,是“解谜”——挖掘她身上那层他无法看透的“迷雾”。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浇灭了荧心中被“无端骚扰”点燃的、属于个人的熊熊怒火。虽然她的目的之一就是借由此次冲突来试探出五条悟的内心想法和真实目的,所以才会留下监听器的后手。
此时事情的性质发生了微妙的转变,从针对个人的恶意攻击,变成了一个“麻烦的观察者”试图用最粗暴的手段撬开她的保险箱。这让她得以从激烈的个人情绪中抽离,切换到更冷静、更宏观的战略评估层面。
被当成“谜题”而非单纯的“弱者”来针对,反而让她找回了一丝掌控感。
这次监听也让她更清晰地看到了五条悟的另一面,那双号称洞察一切的六眼,确实捕捉到了她表现出来的“心神不宁”——那份与高专格格不入的、被巨大未知压力笼罩的紧绷感。
这份敏锐超出了她的预期,反倒证明了他并非是一个只有力量的莽夫。然而,他处理这份“异常”的方式,却充满了力量的傲慢和思维的直白。他缺乏耐心去抽丝剥茧,缺乏细腻去理解人心,只会用最粗暴的言语刺激和力量压迫地去“撬锁”。
这份近乎幼稚的探究手段与本身具有的毁天灭地的力量形成了巨大反差,让荧在难得感到有趣的同时,也生出了一丝冰冷的荒谬感。他强大到令人窒息,是咒术界无可争议的“最强”,但在“人心”这张棋盘上,他似乎只是个拿着核弹按钮的任性孩童。
然而,荧并不打算让横滨的事情被五条悟知晓,她本来的目的就是借五条悟的手去查探咒术界这层污浊的黑水底部究竟沉淀着怎样的淤泥。而横滨对她而言,绝非仅仅是一个任务地点。那里盘踞着港口mafia这个庞然大物,有混乱的土壤,有游离于官方体系外的规则,有她可以借力、交易、甚至暗中掌控的资源网络。
横滨是她和阿治两人精心挑选的“棋盘”,是她为自己预留的“战略纵深”和“兵工厂”,是她未来对抗咒术界高层可能的清算、或是来自其余未知威胁的重要依仗。
五条悟那无法预测、充满破坏性的“好奇心”一旦真正聚焦于此,以他恐怖的力量、超然的地位、加上那双麻烦的六眼,后果将不堪设想。他就像一颗威力巨大却无法控制轨迹的陨石,投入横滨这个本就暗流汹涌、各方势力犬牙交错的巨大漩涡,只会将局面搅得更加天翻地覆。他可能直接摧毁港口mafia的势力平衡,惊动官方的异能特务科,引发两个不同的能力体系之间无法预估的灾难性冲突。
更重要的是,他极有可能直接触及到她的秘密核心,将她苦心孤诣隐藏的一切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彻底毁掉她精心布局的“退路”和“底牌”。她需要的是横滨可控的混乱,是在黑暗中布局行棋的机会,而不是被“最强”掀起的、足以摧毁一切的毁灭性风暴。
思绪纷繁,电光火石间,荧立刻做出了冷酷而坚定的决断: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五条悟彻底地隔离在横滨事件之外!
第65章
这是优先级最高的战略目标。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是承受他更恶劣的骚扰,还是被迫进行更危险的周旋——都必须守住这条底线。横滨,是她的“另一张底牌”,是她为自己预留的战略纵深,绝不能有失。
既然五条悟的目标是“解谜” ,那么短期内,她的战术就是继续扮演好那个“难以捉摸的谜题”。维持滴水不漏的防御,用绝对的冷静和漠然筑起更高、更厚的壁垒。情绪控制要更加完美,如同最精密的机器,不给六眼任何可乘之机。
她需要更加谨慎地避免任何可能将他的注意力引向横滨的言行,绝不主动提及横滨任务细节,不流露出对横滨局势的过度关注,甚至要刻意淡化与横滨相关的联系。在确保不暴露核心的前提下,可以尝试抛出一些无关痛痒的、似是而非的“线索” ,将他引向其他方向。
荧垂目微笑, 指尖停在衣袖上禅院家徽上。
至于他宣战的“游戏才刚刚开始”……荧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那就勉为其难地和他玩一场他永远无法通关的捉迷藏好了。但是,她的主要精力,必须集中在更重要的横滨的棋局上。他越想撬开,她就越要把壳封死, 甚至加固。
她摘下微型耳机,指尖灵巧地将其放入一个特制的、能屏蔽一切信号探测的铅制小盒中,咔哒一声锁好。目光投向窗深沉的夜景,月光流下的光晕却无法照亮她眼底深沉的迷雾。
与此同时,在横滨弥漫着硝烟、血腥与咸湿海风的夜色中,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平稳地行驶在通往港口黑手党总部大楼的公路上。车窗外,是漆黑如墨、波涛起伏的大海,以及远处港口星星点点的灯火。
车内,气氛沉凝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太宰治懒洋洋地陷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缠着绷带的手随意搭在扶手上,鸢色的眼眸半阖着,仿佛在假寐。然而,那微微颤动的睫毛下,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正透过车窗玻璃的倒影,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身旁的人。
兰堂裹着他那件标志性的、厚重得与初夏夜晚格格不入的毛领大衣,蜷缩在座椅的另一侧。他苍白的脸隐没在车窗投下的阴影里,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像两片脆弱而安静的蝶翼。他沉默着,仿佛一座被遗忘在时间之外的冰雕,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被gss囚禁的惊悸似乎还未完全散去,但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情绪,如同海底的暗流,在他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汹涌澎湃。
中原中也那个暴躁的重力使,在干净利落地解决了gss的绑匪和大部分残党后,中原中也就先行离开了,此刻的车厢内,只剩下各怀心思的两人
沉默,是无声的战场。但率先打破僵局的,是看似更沉郁的兰堂。
“太宰君。”兰堂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那声音带着一种独特的、仿佛被极地寒风永久侵蚀过的沙哑感,却又像投入深潭的巨石,瞬间在太宰心中激起千层浪。
来了!
太宰治鸢色的眼眸深处,一丝极快的、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的精光骤然闪过。
他瞬间回忆起几天前与荧的那通绝密加密通讯。阿荧的直觉向来精准得可怕,兰堂此刻的主动询问,无疑是对她的直觉最有力的印证。
遗失的拼图,终于要补上最重要的一角了吗?
太宰治几乎是瞬间就切换了状态,他转过头,脸上立刻绽放出那副人畜无害的、带着少年般纯真无害的笑容:“嗯?兰堂先生?您感觉已经好些了吗?这还真是飞来横祸呢,没想到gss那群疯狗居然对您做出了如此过分的事情。” 他语气真诚,眼神清澈,完美演绎着一个关心他人的好同事形象。
兰堂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客套,当然他也不会相信太宰治故作关切的伪装,他那双针叶林般苍翠瞳眸抬起: “那位……荧小姐。”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和太宰君你,你们的关系似乎很好的样子。”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不变,甚至加深了些许弧度,带上了一种少年人分享秘密时特有的狡黠与兴奋:“我和阿荧吗?”
“当然,我们的关系非常好——”他故意拖长了调子,身体微微前倾,营造出一种分享惊天秘辛的亲密氛围,“毕竟,阿荧她,可是一个非常、非常迷人的神秘宝盒呢,兰堂先生,比横滨所有的漩涡加起来还要有趣哦~”
他观察着兰堂的反应,那看似沉静的眸子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波澜荡漾开来。
“哦?迷人?”兰堂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追问的意味已经如同实质的绳索,紧紧缠绕上来。他放在裹着厚实手套的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太宰心中激起了确认的涟漪。
“没错,”太宰治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引人入胜的神秘感,“她可不是普通的咒术师。虽然现在在东京那个咒术高专上学,但开启宝盒的钥匙……可是深埋在谁也看不清的迷雾里哦。”
他故意停顿,享受着这掌控节奏、吊人胃口的微妙快感,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剖析着兰堂脸上最细微的肌肉颤动。直到感觉兰堂那冰封般的平静下,潜藏的急切已经快要突破临界点,他才慢悠悠地,如同展开一幅尘封的画卷般继续说道。
“据她自己偶尔流露的只言片语,还有我这边动用了一些……不太方便明说的渠道查到的一些蛛丝马迹……她的生身父亲,很可能来自一个非常非常遥远的异国他乡。”
太宰咬字格外清晰,如同重锤敲击在兰堂的心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