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她不再看硝子,低头完全沉浸在自己掌中的虚拟世界里,指尖翻飞,全身心投入了新的虚拟战斗。哒哒哒的按键声在重新陷入寂静的医疗室里急促地回荡,像一颗投入深不见底寒潭的巨石,激起的巨大涟漪无声地扩散,淹没了所有言语。
  家入硝子靠在冰冷的药柜金属门上,静静地注视着沉浸在全新游戏世界里的少女。少女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专注的侧脸在屏幕的光线下显得柔和又锐利,那金眸中闪烁的光芒,是对“游戏”本身最纯粹的狂热欲望。
  “游戏玩家啊……”硝子低声重复了一遍,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其复杂的弧度,混合着了然、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以及……纯粹的、对这位自称为'玩家'的旁观者的兴趣。
  她看着荧那双在虚拟战斗中闪烁着兴奋与征服光芒,仿佛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瞳眸,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不可闻,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明悟:“是啊……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你和悟……从根本上,就绝无可能理解彼此了。”
  一个在名为“最强”的空壳城堡里自娱自乐,视规则如无物;另一个,则永远在寻找下一个更加刺激、更值得征服的“游戏场”,将现实的一切视为可解析、可攻略的关卡。
  看似殊途同归,实则背道而驰。
  恰如两颗偏离轨道的流星,仅仅短暂地行过一段看似交汇的轨迹,就注定头也不回地奔向天各一际、永不相交的彼方。
  第59章
  少女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虚拟游戏世界之中,对家入硝子此刻复杂的心绪毫无所觉。
  她指尖飞舞,屏幕上的小人以惊人的技巧规避着陷阱,斩杀着强大的虚拟敌人,每一次成功的闪避和暴击都让她金眸中的光芒更盛一分。那是一种纯粹的、对征服挑战的渴望。终于,屏幕上跳出巨大的“ clear”字样,欢快的音乐再次响起。
  荧满意地呼出一口气, 活动了一下包扎好的手腕, 似乎感觉良好。
  “谢了,硝子学姐。”她站起身,声音恢复了平时的甜美, 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剖析从未说出口。她拿起游戏机, 屏幕的光映亮她毫无阴霾的笑容,“药膏我会按时涂的。”说完,不等硝子回应, 便转身走向门口,步伐轻快。
  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医疗室的冷光。荧脸上的轻松在踏出医疗室门槛的瞬间便如潮水般褪去,金眸沉静如深潭。她没有丝毫停留, 径直穿过暮色沉沉的走廊, 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拉长又缩短。宿舍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她快步回到单人宿舍,反手锁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声响,房间内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的风声。
  单人宿舍依旧空旷冷清,餐盘还孤零零地放在桌上,凝固的食物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
  荧没有开灯,径直走到书桌前。月光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惨白的亮痕。她拉开抽屉,取出那个小巧的银质金属盒子。指尖在盒面隐蔽的机关上轻按,盒盖无声滑开,露出里面极其微薄的信号伪装贴片和一个小小的信号检测器。冰冷的指示灯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绿光,如同潜伏的电子幽灵,确认着通讯的安全通道。这一次,她没有取出信号伪装贴片,而是从底层抽出一张极其纤薄、几乎透明的通讯卡。她将通讯卡插入手机一个特殊的卡槽中——这并非手机原装的sim卡槽,而是经过特殊改造的加密信道接口。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拿起手机,指尖没有丝毫犹豫地拨通了那个加密通讯录里的置顶号码。
  短暂的等待音后,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通。听筒里传来太宰治那特有的、带着点倦怠和微妙轻佻的嗓音。
  “哟~阿荧,高专的夜宵不合胃口?还是那只聒噪的'六眼'苍蝇又惹你心烦了?”太宰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但荧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丝轻松之下紧绷的弦,以及背景里奇异的噪音。
  “阿治。”荧的声音褪去了往日的甜美,没有任何寒暄的余地,直奔主题,“无风港的蝴蝶,翅膀上的露水有多重?”她直接抛出了关键暗语,心脏在胸腔里无声地加速跳动。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连背景的海浪声都似乎被刻意压低了。太宰治的声音终于褪去了所有伪装的笑意,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锋利的凝重:
  “重到……足以压垮整个港口的风帆。”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蝴蝶……可能已经折翼了。在旧港区废弃的第三号船坞附近。那里,就在半小时前,发生了剧烈的能量爆炸,破坏力惊人。而且……”
  太宰治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谬感:“……而且,有目击者声称,在冲击发生前,看到了一个……绝对不该再出现的身影。”
  “谁?”荧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先代首领。”太宰治的声音清晰地吐出这四个字。
  “什么?!”荧几乎是脱口而出,鎏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如同受惊的猫科动物,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的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的否定:“阿治,你亲眼看到的?还是道听途说?那个老东西在被咒灵深度寄生后,身体机能就几乎彻底崩溃了!他当时的状态就是个被咒灵强行吊着一口气的活死人躯壳!等到我彻底绂除了寄生的咒灵核心,他体内最后一点被榨取的生命力也随之消散!就像被抽掉脊椎的傀儡,瞬间崩解。没有生命力来源,没有灵魂残留的痕迹,他死得透透的,连细胞层面的活性都彻底消失。这是我和森先生都确认后的事实,连咒术界最高级的反转术式都拉不回来的那种!怎么可能复活?!”
  荧的语速极快,逻辑清晰地反驳着,仿佛在极力说服自己,也说服电话那头的太宰治。她无法接受这种违背基本生命法则的事情发生在她亲自处理的目标上。这不仅仅是荒谬,更是对她的能力的侮辱!这让她感觉自己像个被愚弄的傻瓜。
  荧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物理定律:“一具已经衰败成那样的尸体,不可能'复活'。”
  “莫非是港口黑手党内部有人怀念旧主,搞了一出拙劣的模仿秀?”
  “我也希望是那些旧党搞的鬼,或者情报出错了。”太宰治的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沉重,背景的嘈杂音似乎更清晰了些,“但事实是,不止一个组织的成员,都看到了那个穿着先代标志性大衣的身影!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特征非常明显!更关键的是……”
  太宰治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操作着什么:“……我发给你一段视频,用加密通道接收。”
  荧的眉头微蹙,立刻走到桌前打开自己的加密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幽光,她快速地输入一串复杂的指令,进入一个高度加密的匿名邮箱。果然,一封没有任何标题、来源被层层匿名的邮件安静地躺在收件箱里,附件是一个加密视频文件。
  视频的画面的噪点极多,背景是港口maifa的最高级秘密金库。突然,镜头中猛地闪现出一道身影,一个模糊,穿着黑色的、带有明显港口mafia先代首领风格的大衣,如同幽灵般出现在画面的正中间的老人,动作僵硬而诡异,怒目圆瞪,甚至还开口说了话。紧接着,画面被一道骤然爆发的、混杂着暗红色与不详漆黑色的黑色火焰彻底覆盖,屏幕瞬间变成一片刺眼的白噪。
  视频很短,只有十秒左右。荧一动不动地盯着已经黑掉的播放窗口,房间里只剩下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电脑风扇发出微弱嗡鸣。她将画面倒退定格在身影出现的那一帧,放大,再放大……虽然像素模糊,但那身型,那种僵硬诡异、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姿态……的确是那个先代首领!那张脸,她绝不会认错。在祓除咒灵之前,她曾近距离观察过这具被寄生的躯壳无数次。
  皮肤纹理的细节,光影投射的角度,肌肉运动的僵硬程度……不是特效合成。不是人皮面具。那具“行走”的躯壳所呈现的物理特征,与她记忆中被咒灵寄生后、最终死亡的那具尸体,高度吻合。
  “不是特效合成。”荧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强行压下的惊愕和冰冷的寒意,“这种程度的相似……后期做不出来。而且,那个扭头的动作……”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让她头皮发麻。这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一个被她亲自确认死亡、生命力彻底枯竭的人,怎么可能重新“动”起来?这不再是侮辱,而是某种未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胁!
  “是尸体……被谁操控了?”
  “该死的……”荧低咒一声,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手腕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恍若未觉,“为什么?为什么森先生不把那具尸体直接火化?烧成灰烬,一了百了!非要搞什么土葬?是觉得港口黑手党的墓地风水太好,还是他有什么特殊的收藏癖?这下好了,尸体都成了别人手里的玩具,给自己埋了个天大的定时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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