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最核心的、最不堪的念头吐露出来:“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暂时摆脱咒术界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横滨越乱,他们越难把手伸进来,越难看清你真正的底细。森先生……他需要你,也需要你作为对抗咒术界的潜在屏障。这混乱的漩涡,成了你暂时的……避风港。而我……”
  太宰治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猛地低下头,将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起来。后面的话,他对着那双璀璨的金眸,无法说出口。那潜藏在冰冷算计和疯狂布局之下,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近乎病态的占有欲和保护欲——害怕她离开,害怕她被夺走,害怕她看清这个世界的污浊后转身离去……所以,不如先下手为强,将她牢牢地、用鲜血和阴谋的锁链,用情感的镣铐,绑在自己身边,绑在横滨这片他熟悉的、可以掌控泥沼里。他利用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只为了将她留在身边,哪怕代价是让她沾染上永远洗不净的黑暗。
  房间里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遥远车声,以及两人清晰可闻的呼吸声。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蜷缩成一团、像受伤小兽般将脆弱暴露出来的少年。暖黄的灯光柔和地洒在他微卷的黑发上,却无法驱散他周身弥漫的沉重阴霾。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荧终于动了。
  她将身体更贴近了一些,几乎把半边身子靠在了太宰治的手臂上。这是一种毫无保留的、带着体温的安慰和支持。然后,她伸出双臂,绕过少年环抱着双膝的双臂,以一种笨拙却无比坚定的姿势,从侧面紧紧地抱住了他。
  这是一个别扭的拥抱,因为太宰治依旧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态,她的拥抱更像是将他整个人连壳带骨地禁锢在了自己的温暖里。
  “阿治,”她把下巴搁在太宰治肩膀上,吐息拂过他耳廓微凉而潮湿的发丝,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贯以来的浅淡笑意,却无比地认真,“我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到未来,都最喜欢阿治了。”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头,虽然没有激起巨大的水花,却在平静的水面下引发了无法忽视的涟漪。太宰治的身体在她抱住他的瞬间就彻底僵住了,宛如被冻结。直到她这句话清晰地钻进耳中,他那双死寂的鸢色眼瞳才仿佛被点燃了一簇微弱的火星,剧烈地颤动起来!像投入石子的湖面,瞳孔深处荡开一圈破碎的涟漪。
  荧抱着他的手臂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像是要将他身上那股缠绕不散的阴冷湿气驱散。 “无论是多么汹涌的漩涡……”她轻轻哼了一声,带着几分强烈的自信,“能让我心甘情愿踏进去的理由只有一个:我觉得值。”
  她微微侧头,金眸直直看向太宰治终于转过来的脸,目光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他所有的伪装和阴暗: “一个亿,加上暂时利用港口mafia提供的便利和庇护,这笔交易,很划算。 ”她的话语直白而现实,像最冷酷的商人评估着筹码,却又在最深处透出对他那份沉重动机的、心照不宣的理解和接受。“而且……”
  荧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扬起一个极浅、却带着冰雪初融般温度的弧度。
  “能和阿治待在一起,”她的声音放得很轻,近乎耳语,却像一束光,穿透了他周身弥漫的阴霾,“这件事对我而言,才是最有价值的报酬。”
  第39章
  这句话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 狠狠劈在太宰治的心上!
  汹涌的情绪瞬间冲垮了少年强行构筑的所有堤坝。那些冰冷的算计、沉重的保护欲、深不见底的自厌,在这一刻都被这近乎纯粹的温度融化、搅动、沸腾!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
  他突然反手用力,猛地将拥抱着他的荧紧紧、紧紧地箍进了自己怀里!力道之大,几乎让荧发出了一声小小的闷哼!他的双臂像两道绝望又渴望的铁箍,将少女娇小却蕴含着强大力量的身体死死地嵌在自己的胸膛上。
  微卷的黑发黏在荧的脖颈和脸颊, 冰冷又灼热。
  他把脸深深埋进荧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温暖干净的、沐浴后水汽混合着沐浴露的气息,仿佛那是唯一能驱散他灵魂深处腐臭寒意的良药。瘦削的身体在荧怀中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如同狂风中最脆弱的一片树叶,又像压抑了千年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他喉结艰涩地滚动着,破碎的呜咽声被死死堵在喉咙深处,最终只化作一串带着滚烫湿意的、急促而又压抑的喘息,灼热地喷在少女细腻的皮肤上。
  少女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勒得双臂有些疼,但她没有挣扎。她沉默地、安静地承受着少年这近乎自毁式的拥抱。
  她能感受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如同脱缰的野马般疯狂地擂动,撞击着她的肋骨;能感受到他埋在自己颈间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传递出的、混合着痛苦、依赖、如释重负的复杂战栗感。
  她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抬起手,放在他冰冷的侧脸上,再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拍抚着他紧绷颤抖的脊背。动作温柔,像安抚一只受伤的、炸了毛的流浪小黑猫。
  房间里只剩下少年压抑的呼吸声。
  时间在无声的慰藉与汹涌的情绪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太宰治的颤抖才渐渐平息下来,紧箍着荧的双臂也略微松开了些力道,但依旧没有放开。他的呼吸变得绵长而沉重,带着浓重的鼻音。
  荧稍稍拉开一点距离,用手指轻轻将他粘在脸颊上的、汗湿的黑发拨开。昏黄的灯光下,他长长的睫毛还带着湿意,低低地垂着,遮住了那双刚刚经历风暴的瞳孔。
  “……阿治?”荧的声音很轻,带着确认般的试探。
  太宰治没有立刻回答。他依旧低着头,几秒后,才缓缓抬起眼皮。那双鸢色的眼睛里,之前的阴霾并未完全散去,沉重的底色依旧浓重,但在风暴席卷过后的疲惫感稍稍缓和。更深处,还残留着一丝近乎孩子气的脆弱。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玻璃:“阿荧……”
  “嗯,我在哦。”荧注视着他的眼睛,耐心地回应。
  “我……”太宰治的声音很缓慢,每一个字都仿佛在熔炉里灼烧过。 “我并不是一个……值得阿荧信任的人。”
  他避开了那些关于谋划、关于咒术界的算计、关于利用森鸥外的野心之类的无关话题,选择了一个更加根本、也更加指向他自己的剖白。这个认知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灵魂深处,是他一切冰冷算计的起点,也是他此刻痛苦脆弱的根源。
  “我总是……想得很多,很深,很……黑。就连靠近我身边,都像在拥抱一块……已经腐烂的东西。”
  他眼中的脆弱被更深的自厌覆盖。说出这句话后,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他又低下头。
  明明执拗的想要她在身边,明明恨不得只有自己的身影能够占据那双璀璨的黄金之眸,可他却总是忍不住在她的面前残酷地剖析自己,将那些黑暗又浓稠的淤泥暴露出来。
  “所以,离开我才是明智之举。”少年低声道,被碎发掩盖的眸子闪动着令人心悸的阴郁。
  不要离开我……他在内心一遍又一遍地自虐般无声重复。
  荧的手指坚定地抬起了太宰治的下巴,如同君王抬起臣服者的头颅,逼迫他直视着自己眼中,金眸中的温度并未因他自厌的话语而冷却,反而更加明亮,如同燃烧的恒星内核。
  “值不值得信任,不是你说了算的,阿治。”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沉重的玉磐敲击在死水湖面,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不容违逆的铿锵力量,清晰地、不容置疑地敲打在太宰治最敏感脆弱的神经上。
  这不是商榷,而是裁决。
  “……那是我才能判断的!”荧的宣告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唯我独尊的自信。
  她向前凑近,温热的鼻息几乎拂过太宰治冰凉的唇瓣,近得他能在她澄澈的金眸深处,清晰地看到自己此刻狼狈的倒影——苍白、脆弱、眼尾还残存着未干的湿痕和狼狈的红晕,被自厌啃噬得千疮百孔的阴翳在那片金色强光下无所遁形。
  那片金色正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强势地驱逐着他试图用以笼罩自身的黑暗。
  太宰治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猛地收缩,那片深不见底的鸢色湖水中,倒映出那片纯粹而霸道的金色光芒,几乎刺得他灵魂深处都在尖叫。那光芒如此强势地宣告着她的意志——评判权在她,选择权也在她!
  “既然我已经选择了你,”荧的声音放低了些许,却更像淬炼后的精钢,冰冷而坚硬,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般的绝对占有,“那么,阿治你……”
  她的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压力,在那精巧脆弱的下颌线上微微收紧了一分,像是打下一枚不容置疑的烙印,“就没有拒绝的权力。”
  这是一道旨意,是一道由她这个“选择者”下达给“被选择者”的、不容抗辩的终极旨意。霸道至极,却也带着一种扭曲的、能让人在深渊边缘溺毙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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