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而无惨绝对不想知道得到一只咒灵的爱是什么样的。
  源雅一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在这么扭曲的情感中能保持绝对的理智。
  疯狂总是叫灵魂沉沦。
  首先体现出来最显著的当然是占有欲。
  浓烈的情感进化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食欲。
  想要把对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不得挣脱。
  想要困求对方的灵魂,永远无法离开。
  源雅一猜,这就是咒灵病态而诡谲的情感表达。
  无惨最好别在火坑边缘反复横跳。
  不然连他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源雅一敢赌他以后不会喜欢无惨吗?
  没法保证。
  他也不会立下这种誓言。
  咒术师都是疯子,而咒灵是纯粹的负面情绪产物,根本不可能没咒术师疯。
  即便他曾经是人类,是极其擅长控制自身负面情绪和咒力的咒术师。
  但那对他来说也是百年前的事了,人性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被诅咒的本能侵蚀得所剩无几。
  仅剩的那么一点,还是源信的功劳。
  要不是曾经是人类,他尖锐的指甲现在就能穿透无惨的胸膛,满手鲜血地挖出那颗跳动的心,好好欣赏一番,看看是否是为自己而跳动的。
  作为诞生于人类扭曲的愿望的咒灵,源雅一很清楚自己会执着于什么,会偏执于什么。
  所以,无惨最好少招惹他。
  更可怕的是,无惨这家伙压根不喜欢他,仅仅出于某种不可说的目的才这么做的。
  一旦只有他付出了情感,那无惨以后就等着哭吧!
  先前在源雅一直言他“骗子”的时候,完全没有被戳穿时应有的惶恐,冷静下来的无惨意识到了这点。
  与此同时,源雅一也松开了按在无惨腰间的手。
  在源雅一浸染浓重夜凉的手离开温热的皮肤,无惨的心脏不可控地狂跳了起来。
  一下,一下,震耳欲聋。
  不同寻常的心跳速度叫他苍白的脸渐渐浮漫开一抹好看的红晕,仿若酒后微醺,看着异常醉人。
  同时,还有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怪异感觉浮满心尖。
  源雅一起身离开。
  敞开的门扉灌入夜风,叫无惨就被一凉,脑子也跟着清醒了不少。
  等源雅一走后,他压着声音,笑得狰狞而肆意。
  “呵呵呵呵……”
  不可否认,他的确很贪心。
  能长命百岁,他就想要得到更多。
  和源雅一一样,永恒地存留下去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说不定用不了多久,源雅一就会找到人鱼肉,亦或者是八百比丘尼。
  不老不死的身躯,永生不灭的完美存在。
  没有任何威胁能波及到他的生死。
  ……
  屋外的雨小了不少,源雅一贴着檐廊内侧走,手上漫不经心地晃着一盏染着幽幽青火的提灯。
  “啾啾……”
  头顶传来鸟雀的清脆啼叫声。
  源雅一没抬头,接着,肩上落下一份微不可察的轻盈。
  蓬松着浑身绒羽的白雀施施然站好。
  「好恶劣啊!你是故意吓唬无惨的吧?」
  源雅一没否认。
  他就是有意而为之。
  不然无惨后面还不知道做出什么事呢!
  之前都敢亲他一口了,以后可就不得而知了。
  他可以和人类结缘。
  但也不是那种方面啊!
  作为人类的时候,源雅一没考虑过这种事。
  咒术师的人数压根赶不上每年咒灵增长的速度,每个夏天他都得东奔西走,哪有空谈恋爱啊!
  现在成了咒灵,那就更不用说了。
  没有人可以承受咒灵执着的爱恨。
  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无惨最好知难而退,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再说了,要是无惨知道他装神明骗他,岂不是得刀了他?
  反正最慢等无惨百年后他就会离开,说不定在此之前,无惨就先走了。
  作为公卿世家的贵公子,也能说得上一句娇生惯养的无惨怎么可能受得了和他到处游走?
  这种话说出来他都不信。
  无惨明显是那种喜欢一直苟在一个地方的家伙。
  恒常与变化。
  无惨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你说,我们俩是不是太惯着他了?怎么感觉无惨要爬到头顶上去了呢?”
  「啊……猫是这样的,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他们就会占据高位,然后抬高下巴,眯起眼睛,冷酷无情地蔑视你。」
  源雅一诧异。
  “原来你给无惨的定位是猫吗?”
  「嗯?怎么?你觉得他是毒蛇吗?」
  “难道不像吗?”
  「……性格挺像的。」
  从头到尾散发着黑色的光泽。
  阴森,冰冷,只在暗夜中游动,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情感。
  无惨一切行举的动机皆出自“为了自己”这一基本点。
  源雅一摊了摊手,悠悠然然道:
  “猫咪还算是无害吧!无惨可是会咬人的。”
  雨声渐停。
  但天边依然时不时有闪电掠过,紧随其后的便是轰隆隆的雷鸣,震得地面都似乎在微微颤动。
  眼尾余光瞄到什么,源雅一脚步微顿,歪侧过脑袋,面无表情地凝望着神门附近。
  鸟居是象征神域的入口。
  上次有妖怪跑到神门附近后,他就将结界往外面挪了挪。
  而此刻,赫然有个小姑娘就藏在神门附近。
  头戴天冠,身着白色和服,妹妹头,刘海正好遮住眉毛,一双鹿瞳怯生生的。
  源雅一眯了眯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来神社躲雨的……人类吗?”
  年纪不大。
  看着只有六、七岁的模样。
  矮矮小小的一个。
  他肯定没有任何污秽之物可以跨过鸟居那边的结界。
  小姑娘见源雅一瞧见了他,有些害怕地往旁边缩了缩,但似乎又很好奇,悄悄探出脑袋来看。
  源雅一:“?”
  他也不着急。
  乖巧的人类幼崽,他的包容心还很强的。
  不对啊!
  这么黑,还下着这么大的雨?
  小姑娘不害怕吗?
  源雅一侧眸和小白雀对视一眼,暗暗警惕。
  他在这个时代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永远不要小瞧任何人。
  耄耋老人也可能在刹那间变成狂暴咒术师老头儿手撕咒灵、拳打虎妖。
  小姑娘见源雅一并没有什么表示,主动往前走了一小步,小幅度地笑了一下。
  源雅一没有出声阻止,任由小姑娘走到了自己跟前。
  小姑娘试探性地抬起手,似乎是想要拉拉源雅一的衣服,但又在举到一半的时候把手收了回来。
  源雅一挑眉,正想开口询问。
  哪曾想下一刻,这小姑娘就脆生生的、怯懦又胆小地叫了一嘴。
  “父亲。”
  “?”
  啥?
  夜黑风高,脑子不清楚,出现幻听了。
  源雅一觉得自己应该现在立刻马上回屋里安详躺下。
  ……
  翌日。
  趁着无惨没醒,小白雀狗狗祟祟地将自己的小爪子勾在雪见窗边缘的缝隙,力气奇大地将风推开了些许,足够让他挤进去。
  光束骤然照进一束,又迅速被隔绝在外。
  暴雨过后,是个难得的晴天。
  障子的存在过滤了些许外界的自然光,没法将整间屋子照得通透明亮。
  但此刻却仿佛有条无形的分界线,和纸障子边缘微白的光亮与房间内幽深无底的黑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异常阴森。
  见状,白雀小爪子顿了顿。
  三两下跳下已经有了几道裂痕的窗台,准备悄然无声地回到自己的专属葡萄藤站架上。
  可在飞至中途时,迅而捷的“铮”声乍响 。
  出鞘的利刃从几帐中掷出,不足小臂长度的短刀几乎是蹭着他短小的脖颈扎过去,然后牢牢钉在了木制引手上。
  几根细小的绒羽翩翩然然地在和煦的亮光下飘落。
  空气寂静。
  白雀扑棱的羽翅一滞,先是去看了那柄直穿引手的短刀。
  相当眼熟。
  刀柄上以莳绘的技法勾勒出的金色松纹在煦光下反射出类星点的光芒,精致好看。
  白雀转而看向几帐那边。
  一只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从中探出,似出洞的毒蛇,将他准确无误地捉入幽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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