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烤羊肉的篝火堆是金合欢木搭的,这种木头在马赛马拉草原上到处都是,它很硬、又密、油又多,烧起来几乎完全不冒黑烟!只吐出细细的白气。
啪。
“啪擦……喀。啪。”
木头裂开了。
一股像蜂蜜烤焦了的味道大力爆开!呼啦啦往所有人的脑袋上狠狠扇!羊腿放上去不一会儿,油就开始到处乱滴了。
噼啪。噼啪。火光一亮一暗,烟往上卷,马赛烤羊在火中唱起了歌。
老萨姆让夏油杰他们轮着翻肉。
“别翻太勤。等汁上来了再动。”
他指着羊肉边那层慢慢起泡的皮教导年轻人们:“看见没?这就是鼠尾草的厉害唷,它会让小羊的外皮先安静下来,肉汁收紧了,所以不会流光……”
五条悟也跑来蹲在一旁,盯着夏油杰翻肉的动作出神。火光映得他眼睛都亮了。
“这味道真够呛。”少年嘟囔了一句。
几个马赛老人都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还没好呢!再等等。等到油滴停一会儿再翻身,那时候盐花就开始融了,会跟羊油混在一起,可香了!”
大家围着烤羊吸吸鼻子,小羊逐渐成熟了,从褐到红,再到近乎黑的焦糖色。
啪擦!!
我们来啦——
柴火们肆意大叫着。
金合欢木平时被这群羊啃得枝叶秃光,如今轮到它报复了。火焰卷起,轰!它的烟狠狠钻进羊肉里!一层层浸透,把那股草腥和脂香全都吞下去咬得嘶嘶作响。
老木头烧出来的烟带着一点碱味,辣油被炭火推挤着化开,熏进肉里和甘甜丰润的油脂互相纠缠,香料里的草酸也被这股热意全数驱赶出来!盐分、脂肪同时腾空而起!肉越烤越紧,汁水被困在里面急得团团转。
嘴馋的年轻人们也急得团团转了,老萨姆拿刀割下一片边角递给夏油杰等人:“尝尝。”
“嘶——”
呼呼!肉烫得几乎拿不住呀,焦脆的羊皮迸迸响,用牙撕开后里面还嫩得惊人,鲜香滚烫的肉汁往外冒。
夏油杰大大咬了一口!
“嘶哈……”少年眯起眼,嘴角被烫得一抖,但还是舍不得松口。那股辣香顺着牙缝钻进去了,舌头一阵发麻,整张脸都热了起来。他张大嘴巴吸了一口气,又咬下去!油顺着手背往下淌。
“悟,你尝尝这个——”
夏油杰话还没说完,五条悟就已经自觉把脑袋凑过来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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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啊!好烫烫烫——”笨家伙被烫得龇牙咧嘴,却又看着夏油杰笑得脸皱成一团,“好香哦。”他嚼得飞快,嘴里全爆满了脆皮和羊油,咯吱咯吱,像一群小火苗在嘴里乱跳。
年轻人们每人都分到了一小巴匕首,家入硝子捏着羊腿的根部削了一片厚厚的腱子肉下来抿嘴咬了一大口。呲!油花立刻在她嘴边亮了一圈。她低头又咬一口,边吹边吃:“太好吃了……这肉有股草香诶。怎么做到的?”
“那是金合欢的味道。”马赛老人拿着刀在火边翻肉,说着也割下一片薄的塞进嘴里,几位老人一边嚼一边点头,“嗯——对,就是这股味。”
“辣椒是不是多了点?”
“还行吧。”
“今天这羊真不错……”
辛辣、咸鲜、带着一点点烟熏味的风涨满了整个马赛村庄。
萨姆吃得满手都是油,他擦擦嘴,随意在草地上抹了抹手,猛地跑进帐篷。
布帘掀起又落下的瞬间,咒术师们看见萨姆抱着一个鼓出来了。
哇哦!是一个大家伙。
半人高的原木鼓身被火烤得黢黑发亮,木纹像河一样蜿蜒,两头蒙着的兽皮绷得紧紧的,上面画着狮子、鹿、鸟和太阳。
“呼咻——”
“哇哦吼!萨姆!我们的好兄弟!”
“嘿!过来一起跳吧!”
“来和大家一起呀!宝贝!”
一个穿珠饰裙的马赛母亲带着两个彩色的小女孩朝家入硝子走过来了,她大概三十多岁,脖子上挂着一圈一圈的珠项链,女孩们也穿着珠饰裙,头发编成细细的小辫子。
“enkai!enkai!”
家入硝子心神一震,马赛女人的声音像鹰一样,高亢、明亮的划破了天空,和年轻马赛战士的低吼撞在一起。
“enkai-ai-ai!mama-yetu!”(神啊!我们的母亲!)
“ai-ai-ai!ai-ai-ai!”
小不点们也唱,像刚孵出来的小鸟在跟着叫。
更多的人加入了,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呼啦啦全凑过来围成一个大圈。家入硝子被已经在人群中晃了好一会儿的九十九由基笑着拉起来!
“来!一起!”女人笑着说。
她脸上画着红和白的图案——额头一道白线,两颊各三个红点,下巴一个白圈。看样子玩得超级开心啊,硝子忍不住心想。
手掌温热,粗糙,抓着家入硝子的手腕用力拽。
“诶诶诶!我不会啊……”家入硝子瞪大眼睛,脚下不由自主地被拉过去。
“哈哈哈哈哈哈……没事的!来吧硝子!”
“这样么……”
“对了对了!”女人很高兴。
拉鲁也被另一个马赛青年拉进去了。那青年叫尼奥莱,是今天早上一起抓偷猎者的战士之一。
“来!你也跳!”尼奥莱拉着他走到震震作响的圈子里。
拉鲁看着周围的马赛战士一个个跳得比一个高,咽了咽口水:“哇哦,我……”
“别担心!来吧!!”周围的马赛人都笑起来,拍手鼓励。
篝火边只剩五条悟和夏油杰。
“嘿!你们两个小子!”
九十九由基跑过来,她的额头上全是汗:“怎么不过来和大家一起玩!”
五条悟吐吐舌头:“老子不会跳。”
“喂,不是吧——别这么没劲啊!”见夏油杰也一脸哭笑不得地摆手,女人冲他挤挤眼睛,“这可是战士的舞诶!”
“战士舞?”
“对!”
九十九由基指着那些跳跃的年轻人们:“马赛战士要跳‘阿杜木’,跳得越高就越勇敢。”
“阿杜木?”夏油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adumu!”一个身上戴了好多好多珠子的小朋友跑过来纠正这个家伙的发音,“来跳吧,大哥哥,过来证明你是战士!”
说着就伸小手去拉他。
五条悟往后躲。“哇哇哇???可是我不是马赛人啊!”
小朋友完全不听,硬是把他和夏油杰都从地上拽起来:“没关系!大哥哥,你们今天保护了我们的土地,你就是战士!”
“哇……”
五条悟被拉进去,周围的马赛人都看着他。
“来!我教你!”
“咚——”
五条悟胡乱试了一下。
“好!!”拍手,“再来!跟着我们!”
鼓声又响起来了。
“ooooh-ya!ooooh-ya!”
所有人一起跳,五条悟也跟着跳。
一次,两次,三次。
成功躲过去的夏油杰坐在篝火边看着他,五条悟的眼睛长出了弯弯的月牙,月光一直照在他身上,亮得夏油杰耳朵发红!
“ooooh-ya!ooooh-ya……”
一个老人走到夏油杰身边坐下。
他大概七十多岁,脸上的皱纹像草原上的沟壑,一道一道。
“你的朋友很勇敢。”老人说。
夏油杰转过头。
长老注视这棵年轻的小树:“谢谢你们救了我们的草原,也救了小狮子。这是神给我们的礼物。”
“我们应该做的。”夏油杰说。
老人笑了,皱纹全挤在一起,像一朵绽开的老树皮。
夏油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五条悟。少年跳得满头大汗,软蓬蓬的头发湿漉漉贴在额头上,刚才的一丁点拘谨早不知道被他扔到哪儿去了。他跟着马赛战士们一起“咚咚咚”跺脚,跳起来的时候笑得特别灿烂,落地的时候“嘿!”也喊得特别响。夏油杰的嘴角不知不觉就翘起来了。
“他跳得很好。”老人也看着五条悟,“虽然是第一次跳,但他完全不怕自己出糗呢。马赛战士最重要的就是自信和勇气。”
夏油杰温声笑道:“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怕。”
“那你呢?”
老人轻轻地问这个孩子:“你怕什么?”
夏油杰愣住了。
怕?
他怕什么?
被爱意拍打得不知所措的少年又回想起那柔软、温热的一瞬间。他心脏跟着马赛鼓“咚”地跳了一下。我在害怕什么呢?他想。我究竟是害怕刚才那个吻改变了什么?还是怕什么都没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