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托二位的福,大家都平安无事,没有人被卡穆伊带走。”一位卷头巾老者声音沙哑地说完,转身对人群喊道,“快恳请火神降临,宴请阿伊努的客人、祝福我们的恩人!”
众人欢呼着散开。
这时,犽加靠近。中年男人发出第二次邀请,希望他们住进部落的房子。
“谢谢,不过真的不用了,我们想住山脚的空房子。”
不远处,一位拄着手杖的老人听到他们提“空房子”这个词,尴尬得脖子涨红,脚步匆匆的过来大声嘟囔:“怎么!?你是在讽刺老夫吗?”
五条悟摸不着头脑:“哈,这位老爷爷,你在说什么跟什么啊?”
“……好端端的有正常房子不住,干嘛要去那些快塌了的地方!”
夏油杰开口了。
“诶?我们俩今天刚学会怎么盖房子,反正那些空房子都是废弃的,让我们来修整一下,不是正合适吗?”
老人也无法搞明白这两个小孩在想什么——盖房子,盖房子,那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啊!
“你们知道建房子要多长时间吗!?你们,今晚睡哪里?呀,呀,之前对你们态度差确实是老夫不对,但是你们两个小孩也不应该因为这种事情赌气。”
“曲斗爷爷,他们很厉害的!我阿爸阿妈留在山上的猎屋被雪压塌了,就是夏油君和五条君花了半天不到帮我一起重建的!”
“半天不到,怎么可能?!”
五条悟得意:“哼哼~我们有专业装修队的!”
夏油杰放出几只咒灵。
人群一片哗然。
“是卡穆伊!!”“这是神迹唷!”
“卡穆伊的使者!”
“你……你让卡穆伊来做你的臂膀!”拐杖老人喃喃道。
两只咒灵朝远处的桦树林走去。一个是绿皮肤的童子,另一个是面容狰狞的风衣女人。
倒塌的空房子旁,另一个童子正在搬动废墟。它头上长角,脖子上挂着硕大的铜铃,轻松扛起二三十厘米粗的断梁,像拾起一根树枝。
阿伊努人的传统居所叫做“チセ”。
屋子是长方形木构建筑,拥有生活区、睡眠区和厨房。屋顶用茅草、树皮层层叠压成“人”字型,只有这样能适应北海道的寒冷气候,确保防水和保温。房体则由木材建成、藤条固定,形成坚固的屏障。
选址首先得靠近水源,地势高点最好,周围也要能种植才行。建造房屋是集体活动:族人共同选材、搭建,想盖起一个房子,需要花上数周到数月不等。
“哇!你踩到什么了,好粘——”
“好像是树脂,怎么办?擦不掉!!”
“快往雪里蹭蹭!”
“啊,掉了掉了。”
“这里要铺树皮吗?”
“铺吧铺吧。”
“悟,你的脚过去一点。”
“老子已经后背贴着墙咯!”
“再挪一下啦……”
他们部族的图腾动物包括熊、猫头鹰、虎头海雕和鲸鱼,分别象征神圣、保护、丰饶和力量。许多户人家都有在自家房屋外面的硬木柱子上雕刻“守护卡穆伊”。
两个少年有样学样,举着手机照片,指挥几只咒灵“哼哧哼哧”,左锤右凿。
“等等,杰,鼻子好像没有那么圆!”
“诶——是吗?我看看……”
小房子完工了。
屋子不大,正中央的火炉对准屋顶尖尖,那上头有开口可以排出烟雾。这儿是用来取暖和烹煮食物的。
地上垫着软和的松叶铺盖。
屋外,两根硬木柱子紧挨门框,一左一右,高高的,各雕了一只和阿伊努图腾不太一样的“动物”头。
十几个阿伊努村民前来看热闹,惊叹于他们卡穆伊般的速度,接着夸起了柱子上雕的两只大家伙。
“不错!!”
“很完美!”
五条悟和夏油杰看着亲手搭建的小屋,升起一股巨大的成就感!
“卡比熊!大比鸟!拜托你们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俩挥挥手,一路嚎叫,在雪地里蹦啊,跳啊,向正在堆架大型篝火的人群跑去。
雪的尽头是一片海,冬天的灰海,我们就从这里注视着太阳落下。
像一颗蛋黄。
像一团番茄酱。
像一枚金币。
我们用来描述夕阳的词语一个胜过一个。太阳落下了大半,欢笑升了起来。
通红通红的夕阳摔入火堆,“轰!!”地一声,篝火由上至下,燃烧了。
火星子飘进夜空——
“毕啪、噼啪!”
弓琴的弦突然绷出一声闷响,演奏的人“哎哟”叫了一声,笑声更大了。
有人从火堆旁站起来,跺着脚转圈,靴子踢起一片雪沫,溅到旁边人的身上,引来一阵笑骂。木口琴没停,故意捣乱,反而吹得更欢快了!
火堆里又扔进几根松枝,火焰猛地蹿高,照亮了更多人的身影——有人抱着胳膊跺脚,有人仰头大笑,还有人跟着节奏轻轻摇晃,嘴里哼着“咿唷咿唷”的曲子。
“谁来为我们的客人唱一段!”
犽加喊了一嗓子,声音里带着笑意。
火堆对面立刻响起一阵哄笑。
“唱一段!唱一段!”
手掌拍击,像雨点一样密集。
“托明咔里库——”
一位穿着海蓝麂袍的女人站起来,是巡逻队的科佩奇带头哼唱,调子拖得老长,尾音未落,她的姐妹琪琪科就接了上去。
“托明咔里库,咔穆伊咔里库唷——”
音色清亮,像道透明的海浪一样盖过了木口琴的声音。
歌声渐渐不止两人了,犽加和兰科,还有他们的小儿子蓬萨克也加入进来,谷川也跟着唱,谷川身旁的老人也开口一起唱:
“托明咔里库,咔穆伊咔里库唷——”
口琴声忽然从人群中窜出来,弹簧似的,尖锐又欢快,紧接着,弓琴如泉水颗粒一样的弹拨声缓缓流进阿伊努神谣的旋律里。
“托明咔里库,咔穆伊咔里库,伊索洋凯库——
大海的神啊,伟大的神啊,
为何将闪闪鱼群送与我们?”
“托明咔里库,咔穆伊咔里库,伊索洋凯库——
银色鲑鱼,这里落下,
金色贝壳,那里落下。”
“托明咔里库,咔穆伊咔里库,伊索洋凯库——
火的孩子,水的孩子,
它叫阿什部,它叫阿什部。”
火光照亮了两张年轻的脸。
手在雪中紧紧牵着。
他俩跳出了汗,发丝湿漉漉地趴在额头上也来不及理会,只管继续跳啊,唱啊,热气从他们的领口、袖口往外冒。
雪地里,大家围成一个圆圈,围着冲天直上的篝火。
手拉手。
肩并肩。
随着节奏缓慢移动。
好像漫无边际的雪地里落下的一个啤酒瓶盖上面波浪状小锯齿,旋转,旋转。
五条悟扯着夏油杰,先蹦得高高的!然后重重跺下!他俩的调子早不知道跑丢到哪儿去了,仰着脖子喊:
“白鹿白鹿这里降落!棕熊棕熊这里降落——”
每次唱到“降落——”,他们就要狠狠地、用力地跺脚,震得雪花四溅,震得笑声从肚子里飞出来!
“吐噜噜!哈库洛!哈库洛——”
他们把胳膊伸得长长的,敞开,收回,敞开,再收回。
这是模仿白鸮飞翔的样子,每次张开“翅膀”,夏油杰和五条悟两个人都要笑嘻嘻地故意打对方的手,挤来搡去,他们已经跳得十分熟练了,脚步随着手势,一下,一下,顿踏在雪地上,踩起了大片的雪花。
五条悟忽然唱起了和别人不一样的歌谣:
“苏咕噜!咕噜噜~苏咕噜!咕噜噜~~”
夏油杰马上唱得更大声:
“撒哣噜,咕噜噜!撒哣噜,咕噜噜~~”
夏油杰学着大黑熊追人的样子,边唱边扑五条悟,被胳膊拧成“丹顶鹤脖子”的家伙毫不留情地啄回去了。
“看老子嘬嘬嘬!!!”
“嗷呜!嗷呜!”
“呜~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穿着土地与海水颜色衣服的鸟儿们高举胳膊,转了一圈又一圈,又变成了熊走路、鲑鱼挣网、草木生长……人们跺着脚,节奏越来越快,雪地被踩得坑坑洼洼,冰碴子溅到裤腿上,不知疲倦地扬起、落下。
篝火熊熊飘飞。
干木头一层叠一层,四四方方。
点燃的碎木头架在最上层,火由上至下燃烧,烧得慢、稳。井字型篝火是最稳定的一种火堆,也是最适合烹饪食物的火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