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其实也只有宋斯延自己知道。
他这样做不是因为感情淡薄,而是知道就算再难受痛苦,生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就像每年走这条路的时候,他的心情还是会压抑。
不过这次。
好像没有那么沉重了。
——
从s市开到这个小县城总共花了将近四个小时,坐到宋以恩的屁股都隐隐作痛。
宋斯延见他这样,特意解释。
之前这还没被改造的时候,没有铺水泥,地上都是烂糊状的泥,一下雨就会搅和到一起,踩下去鞋底就会被吸住,拔起来费劲。
以前走的大部分还都是水路,可能从s市得坐火车转大巴再转面包车,再转摩托车,最后转完牛车还得坐个木船。
宋以恩听完感觉屁股更痛了。
这一趟坐下来直接下肢瘫痪。
“你以前都是这么坐的吗?”
宋斯延带着人往前走,路的两边都是些用木头组装的小摊子。
“没有那么麻烦,一般会一大早坐着牛车去赶早集,卖点地里的菜,不过后来他们身体不好之后就很少去了。”
两人走到一个摊子前。
“我也没办法离开他们身边太久,所以也不会出去,就只是在家里干干活。”
宋斯延说完最后一句话,抬起头熟练地朝着摊位里忙碌的老板喊话:“老板,两碗馄饨,一份葱油饼。”
“诶,好嘞,马上就来!”
摊位是两夫妻经营的。
女人负责往锅里下馄饨煮,男人就在旁边把碗里的调料提前放好,配合得很默契。
宋以恩端正地坐在塑料椅子上,有些拘束地挪挪屁股。
桌面油呼呼的,旁边插着一次性筷子的铁桶掉色严重,看不出它生前是个什么牌子。
等待的过程有点漫长,他四处乱看,眼神定在摊子挂着的彩灯牌上。
天色才显出微微的昏黄,灯牌的光也不太醒目。
“文哥馄饨……”
“刘哥。”
宋斯延纠正:“旁边的偏旁坏了,没亮。”
“……”
那是有点年头了。
宋斯延把筷子递给他一双:“这家店开到现在很久了,以前店主大家都喊他老刘,现在给他儿子和儿媳干了。”
宋以恩接过筷子的时候,老刘的儿子正好把馄饨和葱油饼都端上来。
“小心烫啊。”
男人声音中气十足,青花瓷海碗被分别放到两人面前。
中间还有一盘,色泽金黄,用竹编小盘装的葱油饼。
宋以恩没有第一时间吃饭,而是侧过头看身旁的人:“这里的人你都认识吗?”
宋斯延的脸是逆着夕阳的,发丝都镀着浅金色的光泽,就连眉眼都是那么柔和。
“大部分都认识,不过很多都走了,也没有后代,现在在市集也找不到痕迹了。”
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那么平淡,宋以恩却感觉到轻飘飘的伤感。
这是他没有了解过的,属于宋斯延曾经的那些生活。
和他第一次见到这位真少爷的时候不一样。
坐在小摊子吃着馄饨的宋斯延,好像完完全全融入这片土地的氛围。
矜贵的宋四少爷也好,那黑黑小小的男孩也好,站在李月明身边笑的开朗的学生也好,那个中医馆的宋医生也好,包括现在眼前这样接地气的宋斯延也好。
这些都是他的一部分。
宋以恩感觉自己现在才拼凑到完完整整的宋斯延。
和他以前想象的任何一个都不一样。
第103章 宋斯延,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
早晨的天气阴凉。
昨晚下了一场绵绵细雨,水泥地面都是湿漉漉的痕迹,踩在上面会溅起不少水花。
宋以恩没带多少厚衣服,幸好行李箱里还有件薄薄的米白色冲锋外套。
风一吹过来,他整张脸有半张都往里面藏,手指捏着领口往上提,只露出两颗圆圆的眼睛。
“四个包子两杯黑豆浆,来,拿好啊!”
宋斯延接过两个塑料袋,回过头就看见他缩着脖子躲风的模样。
男人忍俊不禁道:“你刚才的动作看起来有点像游戏里吃豆豆的小人。”
那个穿着红色小衣服蹦来跳去的,没有脖子,顶着四四方方的头和身体。
宋以恩的声音盖在衣服里闷闷的:“这里好湿冷,之前也是这样吗?”
宋斯延把包子和豆浆都塞到人手里,顺便把自己身上穿的风衣脱下来披到人身上。
包子和豆浆都是滚烫的,握在掌心暖暖的。
衣服带着属于对方的体温,材质也很挡风,宋以恩瞬间就不怎么感觉到冷了。
只是……
宋以恩看着面前只剩下一件单薄衬衣的宋斯延,忍不住关心道:“你不冷吗?你穿着吧,我的外套也没有很薄,够用的。”
“没事,我体质好。”
总觉得这句话里有别的意思。
他体质也好啊,又能吃又能睡。
宋以恩不太服气,打开手里的塑料袋子准备吃包子,但风衣袖口太长太累赘,导致他整了半天也没打开包装。
啧。
他低头看了眼风衣下摆,已经到达他的小腿,再过分点就要到脚踝了。
前方高大的背影比起他来说的的确确要高那么一截。
宋以恩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包子,肉汁差点没喷出来把他烫死。
他伸着脖子吐着舌尖,舌肉被滚烫的汁水烫得有些红。
长那么高做什么……吃什么长大的。
难不成是肉包子馄饨和葱油饼吗?
早知道他小时候也吃点,说不定现在就是个185以上的大高个了。
——
到进山口的时候,两人从颠簸的四轮摩托下来。
摩托太大,没办法开着进山。
而且山路崎岖,路况也无法想象,只能靠着前人踩过的地方往前走。
宋以恩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对什么都感觉到新奇,头扭来扭去,看看左边看看右边。
路两旁的草丛长得很高很茂密,看不出是什么品种,有些叶子边缘还有锯齿状的突起。
“等一会。”
宋斯延拉住他的手腕,从口袋里拿出瓶小小的喷雾。
“驱虫水,里面有些虫子很毒,咬下去的包可能会留疤,要提前预防一下。”
他解释着,薄荷与草药交织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
宋以恩就站在原地,任由人把驱蚊水上下左右喷了个仔细。
“你以前也经常走这样的路吗?”
“嗯,每天都会走。”
宋斯延给宋以恩喷完后就把喷雾收了起来。
两人的身位也不知不觉变成宋以恩在前面,宋斯延在他身后一拳头的位置。
有些叶片比较长,在碰到之前,身后会有一只手伸出来把草给压下去。
“家里烧火的柴要上山来砍,还有些能吃的野菜,可以顺路带点回去,混着别的东西喂猪喂鸡。”
“也会帮忙家里劈点竹子,带回家洗干净处理完可以编竹筐,也能卖钱。”
宋以恩根本想象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难怪宋斯延那个时候那么黑那么瘦。
他不知道要说点什么话,垂着头默不作声地接着赶路。
只是身侧的手不知不觉抓紧了风衣袖口。
下过雨的山路泥泞,两人的鞋子难免会遭殃。
宋以恩特意穿的黑色运动鞋,鞋底都已经难逃被泥包裹的命运。
距离他们要到达的目的地并不太近,爬了大约半小时还没有到。
前面是一条笔直没有尽头的路,路边的草都压倒在泥里,看起来被之前走过的人踩踏过。
宋以恩的呼吸有些急促不稳,因为很少做过剧烈运动,他的心跳此刻跳得飞快。
宋斯延能感觉到他的疲惫:“休息一会吧。”
他从身后背的黑色双肩包里拿出瓶矿泉水,打开后才递过去:“喝水,慢慢喝。”
宋以恩喉咙干渴得厉害,听见这句话还是强忍住猛灌的冲动,放慢喝水速度。
喝完的矿泉水瓶子被人很自然地接过去,一颗糖被放到他手里。
宋斯延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补充糖分。”
他的书包里好像什么都有。
比瑜伽裤还要能装。
宋以恩把糖剥进嘴里,是大白兔奶糖,甜味很重。
他对此作出评价:“你准备的好充分。”
就是感觉有点像在照顾小孩。
宋以恩想起那些评价宋斯延的话——斯延很成熟又稳重。
他偷偷在心里承认,这个人确实要比他成熟不少。
经过十分钟的赶路,才终于到达那对夫妻埋葬的地方。
空地立着块简单的石碑,上面刻着字。
没有照片,没有精美的花纹。
碑后是个鼓鼓的土包,上面爬满了绿色的藤,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植物,叶片宽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