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慕然的确因此产生过偏见,可真的见到人了,他又觉得好像不是那样。
  面前的alpha话很少,眉眼里也总带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冷意,但一言一行却都很妥帖,像个守旧的绅士,有着他的礼节与坚持。
  “怎么了?”傅逐南适时出声打断慕然的注视。
  “……没、没什么。”慕然眼神躲闪,“我自己回去就行……谢谢您。”
  “好。”傅逐南点头,转头离开。
  慕然盯着他的背影,觉得那点熟悉感更重了。
  他想了很久,脑子骤然一空。
  他没找傅逐南要联系方式。
  他也没问“到此为止”是什么意思——譬如,他们还有下次见面的机会吗?
  “……”
  慕然全程努力挺直的腰背塌了下来,他把脸埋进自己的手掌心里,低声嘟囔:“蠢死了。”
  ……
  傅逐南刚上车,就打开了放在小桌上的笔电,秘书没能打通他的电话,将消息整理后发到了他的邮箱里。
  他的阅览速度很快,处理这些麻烦也轻车熟路,邮件内容还没过半,就已经有了思路。
  他正准备回信,手边的手机震动起来。
  傅逐南扫了一眼,搭在键盘上的手顿了一顿。但很快,他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喃喃?”
  傅逐南呼吸停了半拍:“嗯。”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小心翼翼:“结束了吗?”
  傅逐南看了眼司机:“嗯。”
  “怎么样?你喜欢吗?”
  傅逐南觉得有点闷,他低头看见了自己另一只握着鼠标的手。
  皮革手套严丝合缝地包裹着手掌,上面没有任何东西——譬如飞蚊、蚂蚁之类的。
  但他仍旧感知到,细密的痒意,来自他的皮肤,他的心理。
  “重要吗?”傅逐南很会忍耐,控制着声音,连半丝波动都没有。
  电话里安静下来。
  总是这样,故作亲昵的关心,却处处透着小心,随意的两句,就让这份虚假破碎,成了难堪的沉默。
  痒意和痛并不相同,不会因为漠视而麻木,反而愈演愈烈,灼烧着敏感的神经。
  傅逐南擅长忍耐,却也有时觉得难以忍耐。
  “当然、当然重要的……”
  电话里的声音好像哭过,强忍着,可还是没能藏住。
  她本来就是眼泪很多的那种omega。
  傅逐南想。
  会因为他不退的高烧哭,会因为他无法站立哭,会因为他忍着痛说没事哭……
  傅逐南以为那是心疼,可后来知道,也许是害怕。
  害怕他死去,还是害怕……
  傅逐南没有想下去,他回答了那个没有回答的问题:“不讨厌。”
  母亲很明显地松了口气:“不讨厌就好,慢慢的,慢慢的就能培养出感情了。”
  “嗯。”
  他不再反驳母亲的话,视线凝结在深色的手套上,痒蔓延到最后,好像成了灼烧的疼痛,孜孜不倦,从不停歇。
  如果他还是个孩子,也许会掉着眼泪撒娇,让妈妈抱抱他,如果他还是病房里的那个少年,或许也能毫无心理负担的索取拥抱。
  但都不是。
  所以傅逐南只好放纵某种渴望愈演愈烈。
  他皱起眉,久久不得发泄的隐秘渴望在心底燃成了燎原大火,连眼尾都被逼出了一层浅淡的绯色。
  傅逐南有些心不在焉,声音仿佛被什么古怪的介质包裹住,失去了传播的能力,落在耳边成了模模糊糊的混响。
  他想要被抚摸,渴望被拥抱,想要直接的,没有任何阻拦的肢体接触,去感受肌肤表层的纹理,感受只有细微偏差的体温。
  越想,皮肤底层自内而外的痒意就越发蓬勃生长。
  “喃喃?”
  傅逐南很快从混乱的思绪里捞回关键词,母亲问起了订婚的想法。
  他如常回答:“再等等。”
  没有全然拒绝已经是最好的回答,她没追着要一个时间或者肯定,而是适时提出结束:“那我不打扰你了,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傅逐南:“嗯。”
  电话挂断的同时,眼前的视线也跟着暗了下来,汽车缓缓驶入地下车库,最终在固定的车位中停了下来。
  傅逐南没等司机下车为他打开车门,径直走了下去。
  司机尴尬地握着驾驶位的车门,局促不安。
  傅逐南没看他,说:“你不用再来了。”
  司机张嘴想要解释,只是还没能把话说出口,就卡在了喉咙里。
  泄漏行程是既定事实,并不会因为他告诉的对象有所赦免。
  傅逐南抵达办公室时,秘书已经在那等着了,他立即将准备好的资料放到桌前,又退后两步,开始陈述“意外”。
  “傅总,抱歉。”秘书低声道歉。前期的风险评估是由他一手完成的,结果却爆了这么大的雷,他的确难辞其咎。
  傅逐南看完了报告,说:“没什么。”
  “他们想隐瞒,当然做足了准备,不会轻易被查出来。”傅逐南放下文件,“现在爆出来是好事。”
  合作才刚开始接洽,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换。”傅逐南一锤定音,没给过错方任何挽回的机会。
  秘书早有预料。
  傅逐南的高标准贯彻在方方面面,宁缺毋滥。
  秘书蒋潜将第二份资料放在办公桌上:“我已经初步筛选过,这些是合适合适的公司。”
  傅逐南一眼就看见了最上面的“宁和”,很巧,公司的负责人是慕然。
  思绪擅自发散,有些什么在顷刻间被唤醒。
  触感、嗅觉、视觉……
  一切的一切都被剥夺,傅逐南从明亮宽敞的办公室里抽离,回到了昏暗的包厢。
  青年仰起头,薄薄的唇费力地咬着白瓷酒杯,鲜红的酒液摇晃着,映出破碎的光影。
  皮质手套被烘热了,慢吞吞地将感受到的温度传递,于是指尖开始发烫,痒意得到了舒缓。
  不够。
  还不够。
  傅逐南喉结滚动:“出去。”
  蒋潜不明所以,但他跟在傅逐南身边多年,知道轻重缓急,没任何犹豫地快步退了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信息素像是冲破笼子的恶龙汹涌而出。
  仅仅不过一瞬间,恶龙又被关回笼子里,被更沉更繁琐的镣铐死死压抑。
  可即便如此,傅逐南还是感到恶心。
  失控的感觉……
  恶心至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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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控产生的瞬间,心动就已经成立
  抗拒与否认都只是自我意识沉沦前的无效抵抗
  第6章 闻到什么味道?
  办公室自带的卫生间刚被打扫过,很干净,特质的熏香摆在角落里,散发着熟悉的味道,带着浅淡的镇定效用。
  傅逐南扯掉手套丢进垃圾桶里,打开水龙头。
  冷水“唰”的倾泻而出,重重打在手背上,激流冲刺之下,如图跗骨之蛆般的黏腻和瘙痒仿佛得到片刻缓解。
  傅逐南眉头紧皱,失控地感觉在胸腔里膨胀出巨大的空腔,无处发泄、难以排解。
  最近发作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点?
  易感期要到了吗?
  傅逐南打开洗漱台上方的置物柜,里面是满满当当摆放整齐的抑制剂。
  幽蓝的试管映出模糊的影子,傅逐南冷眼看了半晌,猛得将柜门合上。
  他抽出两张纸将柜门上沾染的水迹擦拭干净,又打开水龙头仔仔细细地洗手。
  镜中的人衣冠完好,面容沉静,瞧不出半点失控的痕迹。
  傅逐南出去,重新拿了副手套戴上。
  那份资料仍旧摆放在桌上,傅逐南抬手摁在页脚,稍稍用力就将最上面那张扯了下来。
  傅慕两家的联系已经足够紧密,实在没必要再横生枝节。
  他挑选了三家,发消息让蒋潜进来:“这三家做好风险评估,选一家出来。”
  “另外,查个人。”傅逐南敲击桌面,“慕然,慕禾安的弟弟。”
  联姻的事情,身为秘书的蒋潜当然知道其中内幕,但是慕然?
  他观摩着傅逐南的表情,揣摩上司的心思。
  可惜一如既往地猜不透。
  “是。”
  傅逐南停顿片刻:“不用做的太小心。”
  蒋潜有些惊异,但没多问,应下后离开。
  不用做的太小心,那就是要让对方发现的意思……
  蒋潜记得两家倾向的联姻对象都是慕禾安,傅总这是在表明他对那个慕然更感兴趣吗?
  这种消息更令人震惊好吗?!
  他那无情无欲的boss竟然有动凡欲的一天!!
  蒋潜越想越惊奇,走回办公桌了也没冷静下来,扯着鼠标乱点。
  他看了眼身边一无所知的同事,忍不住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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