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在想什么?”边雪伸了个懒腰,“这事不急,你慢慢考虑。”
  陆听说:“知道了。”
  怎么可能分得开,从那本结婚证开始,他们就被绑在一起,往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分不开了。
  “边雪!”杨美珍喊。
  “怎么了?”
  “送送你芳奶奶,她要回去了。”
  “来了!”
  杨美珍把果篮里剩下的苹果全给了何芳,两个听力不太好的老人道别了许久,全病房的人都能听见。
  “慢慢走啊,多保重。”
  “诶,你也是,多保重身体!”
  边雪和陆听送何芳去停车场,陆听问:“在想什么?”
  “我在想,以前我和韩恒明方穆青告别,从来不说‘多保重’这样的话。”
  “那说什么?”
  “我们说再见,下次再见。”
  陆听的脚步顿了顿,被落下半步。
  他心里一软,上前揽住边雪的肩:“下次一定还会见面的。”
  他们把何芳送上儿子的车,何芳给每人抓了把蒸出水的板栗:“我先走了,等你们来。”
  边雪没听明白:“来哪儿?”
  何芳笑笑不答话:“上去吧,天冷。”
  边雪前脚刚踏进病房,韩恒明喊了一嗓子:“快来,就等你们了!”
  边雪和陆听对视一眼,正两头雾水,就见病床边架起了摄像机,杨美珍穿上了上个礼拜刚买的外套。
  “不是拍完了?还拍呢。”边雪问。
  杨美珍说:“我要给自己补拍一个最后的镜头。”
  边雪一下子笑出来。
  陆听也笑,说:“阿珍姨,外套很好看。”
  随着方导的一声令下,病床上,杨美珍中气十足,格外精神地开口。
  “出院之后我要去林城住一段时间。”
  另一台相机后的边雪倏地抬头,只见杨美珍来回摩擦双手,脑袋一搭一点,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神情。
  门外的小推车咕噜作响,病房里,电视正播放地方台实时新闻,说近期要开展老城区改造工作,请各个社区做好准备。
  杨美珍的目光落到很远的地方,说:“趁还年轻身体坚朗,我倒要去看看,大家都扎堆的地方,到底有什么好的。”
  *
  第二天一早,杨美珍出院,边雪开着陆听借来的小汽车一路开回镇上。
  杨美珍昨天的话不是一时兴起,脚刚沾地,又是擦桌又是拖地,叫边雪拿来纸笔,写上“清仓甩卖”,让陆听贴在烟柜上。
  从昨晚开始,边雪就什么都没问。但这事确实太突然了,陆听忍了挺久,这会儿先沉不住气。
  “阿珍姨,真的要去林城?”
  杨美珍动作不停,捏着老花镜检查账本:“是啊是真的,我都跟何芳说好了,再过个把周,等天气回暖,我就去康养中心玩玩。”
  她和边雪是一个性子,决定好的事,不管别人怎么劝都没用。陆听倒不是想劝,就是觉得总得说点什么,或者安排点什么。
  但他这嘴不好使,说出来的话容易变味,于是碰了碰边雪,想让边雪表示表示。
  边雪的手被冷不丁一捏,看陆听纠结的表情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去就去吧,我之前找人考察过,地方挺好的。”
  陆听和杨美珍同时看来:“你什么时候考察的?”
  “你第一次跟我说的时候,”边雪拿过赊账本,见上面又新增了几行字,“怎么又来了?这个月买几回肥皂了?”
  陆听凑上来说:“不担心吗?”
  边雪看了眼杨美珍:“能有人监督她早睡早起别熬夜看电视剧,我挺放心的。”
  陆听皱了皱眉,杨美珍检查她冰箱里的汤圆去了,边雪闭嘴不太想谈。
  这两人都不让人省心,口是心非,分明一模一样。
  边雪在边上接了个电话,听韩恒明嚷了一阵,点开微博一看,自己的名字挂上了热搜。
  跟公司解约的事彻底传了出去,公司趁夜深人静的时候花钱买水,舆论一边倒,说边雪没有契约精神。
  不管网上怎么吵,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急不得,张伟方想花冤枉钱就花。
  边雪翻看评论时内心毫无波澜,直到他在某个营销号下看见一条评论。
  盯着看了几眼,他眉毛一挑:“这你发的?”
  陆听低头看来:“不是。”
  “少骗人,”边雪乐得不行,“某些人昨晚凌晨两点还在玩儿手机,瘾怎么这么大。”
  陆听伸手盖住屏幕:“你怎么认出来的?”
  那条评论的内容,从边雪嘴里脱口而出:“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是你是谁?”
  陆听眼睛一睁一闭,发誓要努力练习口语。
  “偷偷搜我名字?”边雪挠了下他的掌心,“有没有看见关于我的八卦?”
  陆听燥得不行,回头没看见杨美珍的身影,低头堵住了边雪的嘴。
  卷帘门推到了顶,就在这大马路边,边雪唇上贴上一片温热。陆听唇部的温度比平时更高,这个吻多少带了点不好意思。
  被拆穿的不好意思,在外头亲密的不好意思。
  松开后他盯着边雪红润的嘴,想也没想,又掰着他的头亲了一口。
  “胆子这么大,”边雪边笑边说,“一回生二回熟?”
  陆听眯了下眼睛,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边雪瞅他一眼,扬声一喊:“阿珍姨,检查好了?”
  陆听一怔,猛地回头,什么都没看见。
  边雪又在笑:“怕什么,逗你的。”
  陆听揪了下他的脸,抓起手机:“我上班去了。”
  边雪笑眯眯地冲他喊,“努力工作陆工,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陆听没回头,一溜烟窜到路口拐角。
  他的背影消失不见,边雪的嘴角沉下去,摸了摸脸,又摸了摸卷边的赊账本。
  “小陆走啦?”杨美珍不紧不慢,拖着脚步出来。
  “嗯,”边雪站门边没动,“阿珍姨。”
  “怎么啦?”
  “我以后每周去看你两次……三次,要是想回家就给我打电话。”
  “行啊,”杨美珍说,“是不是舍不得我?舍不得我也要去的,合唱团指挥的位置都给我留上了。”
  边雪笑着说:“舍不得你,但也没让你不去。”
  吃完午饭他理了理店里的东西,空出来两个货架,放促销商品。
  本来想去车行看一眼,走到街口见开进去几辆大货车,生意忙他不好打扰,于是转道遛到溪水湾边。
  边雪在围栏边绕了一圈,再往下的水滩边有个缺口,估计是被钓鱼佬踩出来的。
  说来也挺奇怪的,他往湖边一坐,乱七八糟的想法全涌了上来。湖面分明是平静的,心却不静。
  他安静地想,想陆听、杨美珍,想晞湾镇。
  *
  陆听下班已经是八点钟的事了,汽修店盒饭滞销,秦远山掏出几盒扔进微波炉,拉着他不让他走。
  周展吃了连续一个星期的盒饭,嘴里淡不拉几,就念一口烤鸭:“陆哥,要不把边雪哥叫来吧,有难同当。”
  “叫他干什么?”陆听说,“不知道他在哪。”
  周展说:“你们不是住一起吗?”
  陆听掰筷子的手一顿:“住一起?”
  “对啊,”周展擦擦筷子上的木头渣,“边雪哥不是一直住在你家嘛。”
  这话秦远山也听见了,他和周展一样早就知道,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小卖部楼上确实小了点,你那院子住着还成。”
  陆听坐立不安。
  在他心里那不是“住一起”这么简单,怎么说呢,虽说还没跟边雪在一起,但在他看来这叫隐婚同居。
  三两口吃完盒饭,陆听去了副食店,卷帘门已经关上了,他没上楼,在阳台下喊。
  “边雪早回去啦,”杨美珍电视开得大声,好一会儿才听见,“天冷了你也回,我就不下去开门了!”
  陆听用脚勾了下门,见的确锁紧了,才放心地回了小院。边雪不在家,两间屋子的门都上了锁,看样子压根没回来过。
  他进屋烧了壶开水,寻思天冷,边雪回来就能喝点热和的。期间他坐沙发上刷手机,没过一会儿觉得屋里太安静了,抖抖腿,把锁柜子里的结婚证找了出来。
  他翻来覆去地看,看着那块缺口不得劲儿,找了些胶带白纸,把狗牙印贴住。
  做完这些他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校准口型。
  有句很重要的话一直说不明白,他不想边雪听见的时候还得连蒙带猜。
  陆听对着镜子皱了皱眉,左右看看,把边雪总说扎手的胡茬给刮了。
  然后他从厕所出来,把地扫了拖了,烧开的水温了又凉了,边雪还是没回来。
  陆听拿了钥匙去找杨美珍,走到小卖部推了下门,心想上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可能说边雪不见了,他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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