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椅子发出“哗”的一声响,陆听也站了起来。他一下子比边雪高出一个头,气势猛地压下。
边雪的话还没说完:“你刚才那些话,我其实也一直想送给你,”
“我……”陆听高声回答,却戛然而止——边雪发现了他的秘密。
他捏造的完美借口被彻底戳破,不安以及难堪,就这样完整地暴露出来。
暴露在边雪面前。
初中生被吸引目光,见两人冷眉冷眼,不敢上前,小声试探:“边雪哥,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边雪挥手,“玩儿你们的。”
陆听站在原地扫去一眼,初中生们吓得一溜烟跑走,嘴里喊着“吵架了吵架了,要动手,快叫人!”
边雪深吸一口气,被喊得回神,扭头往嘴上扇了一巴掌。
陆听一惊,再想拦他却没拦住:“搞什么,你疯了?”
边雪留下一个背影:“抱歉,我冷静一下。”
第25章
刚才那些话不该说的,一句都不该说。有些东西一旦被戳破,他跟陆听之间就越界了,不再是一纸合约那么简单。
如果说交换秘密是为了甲乙方都求个安心,那干涉对方的决定算什么?朋友?
可他在方穆青和韩恒明面前,听一听也就算了,没这么大的反应。说这些话的人换成陆听,他心里烦躁得不行。
边雪整个人都是木的,在路边找了把椅子坐下,满脑子陆听陆听,差点不认识这两个字。
不少学生在学校附近的文具店前逗留,店老板见有人坐在这儿,自来熟地凑上来唠嗑。
“我家小孩在市里念高中,他爸在那边打工,刚好看着点孩子。你别说,还是外头好,人家的篮球场都比整个晞湾学校大!”
话题全跟小孩有关,大部分时间是老板说,边雪听。偶尔有学生来买东西,抓一把卡牌在地上扇面。
这游戏都多少年了,镇上的学生仍旧这么玩儿。
临近傍晚,韩恒明睡醒了,打电话叫边雪回去。他支支吾吾,跟杨美珍一块儿,盯了边雪好半晌。
一顿饭吃得格外安静,边雪没什么胃口,磨洋工似地咀嚼白米饭。
“你跟小陆打架了?”杨美珍直接问。
准是那帮初中生在到处宣传,搞不好闹得所有人都知道了,边雪勉强弯了弯唇:“我又不傻,跟他打什么架。”
“小明你慢慢吃,我上楼看电视,”杨美珍没多问,叮嘱边雪,“你俩好好的,听见了没?”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韩恒明顶着张憔悴的脸,坐过来问:“我就睡了一觉,咋回事啊?”
边雪看着街对面掉色的招牌,心想没什么好隐瞒的,忽略有关陆听债务的事,把其余对话一五一十地讲了。
其实也就说了三四句,话毕,边雪摁了摁眉心给出总结:“我说得挺过分的,像应激了一样。”
韩恒明摩挲下巴:“难怪我睡醒下楼,小陆打了声招呼就走了,他也挺尴尬的。”
边雪用手撑着额头,前面的头发乱糟糟地翘起,他从冰柜里翻出两罐啤酒:“那些话也就你会跟我直说,所以我当时没反应过来。”
韩恒明喝了一口,被冰得龇牙咧嘴:“嘶……这你说错了,我不会跟你说这些,至少上次那事以后,不会了。”
边雪捏着易拉罐:“为什么?”
“想通了呗,”韩恒明说,“上次我确实越界了,作为朋友,没有资格替你做决定。”
边雪说不出话了。
韩恒明拿啤酒冰他的脸:“不过小陆跟我不一样,你们是情侣,有些事呢,本来就该一起商量着来,小陆太在意你才会这么说,如果跟你只是玩玩,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
边雪被冰了也没躲,坐那儿发了两秒呆:“其实我们不是情侣。”
韩恒明往二楼一瞥,连人带椅子滑过来:“因为吵了一架就分手离婚?不至于、不至于啊边雪!”
边雪推开他:“没分手,本来就是假的,合约婚姻,阿珍姨不知道,你别说漏嘴了。”
也不知韩恒明信没信:“合约婚姻?边雪你是小说还是电视剧看多了?给了多少人才乐意配合你?”
边雪的脑门被嚷得突突地疼。
上次方穆青过来,他都忍住了没说实话。明知道韩恒明憋不住事儿,他却像要反驳那句“小陆太在意你”,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你老实跟我说,到底图什么?”韩恒明说,“总不可能光图陆听长得帅。”
“滚,”边雪笑了声,“具体的我不想说,别问。”
谁知韩恒明不肯松口,抢过他嘴边的啤酒:“我以为你是真喜欢陆听才什么都没问,你这样我挺担心的……”
边雪抬眼扫去,打断说:“担心什么?”
韩恒明嘴边的肌肉鼓动了好几下:“担心你自暴自弃,想不开……”
边雪喝光啤酒,轻飘飘答了句怎么会呢,然后坐在那醒神。韩恒明多看了他两眼,忽然就有些不确定了。
他不是没感受到边雪和陆听之间的磁场,若即若离,飘忽不定,暧昧却克制。
假的?
真不是吵架了在说气话?
韩恒明想问个明白,后头却冒出一声儿:“边雪哥!陆哥在不在?”
边雪和韩恒明齐齐回头,周展推着辆自行车,后座上载了个小女孩。
“他不在,”边雪和小女孩对视一眼,收了酒瓶,“怎么了,有事?”
“我买了辆二手自行车,”周展嘿嘿一笑,“不太好使,想找陆哥帮我修修。”
那车稳稳当当,甚至还载了个人,边雪无情拆穿:“来打探我们到底有没有打架?”
周展跟韩恒明一样藏不住事,但他年轻,顶多算是根小油条,闻言脸立马红了:“没有的事,哦,这个是我妹妹,叫周飞,飞飞。”
韩恒明已经去逗小孩儿了,叽里咕噜说半天,飞飞没给反应。
边雪看了眼,忽然看见她耳背上的东西,不由得一愣,伸手比了个句手语。
“你好。”
飞飞的眼睛亮起来,回了个一样的手势:“你好!”
周展颇有些自豪:“我妹妹特别聪明,喜欢摄影,边雪哥,上次我借的那些书,就是跟她一起看的!”
“是吗,”边雪用手语对飞飞说,“很棒。”
飞飞跳下来,拿出个老式旧手机,递给边雪。手机小小的,屏幕也小小的,分辨率极低的屏幕后,是一些小小的照片。
边雪接过,先看见了飞飞的耳朵。近几年市面上的助听器已经很轻便了,和陆听所用的完全不同。
视线重新落向照片,小孩的拍摄视角极低,蜗牛、小草、自行车轮、大人的小腿……
韩恒明瞧了一眼,被可爱到了,学边雪的样比了个“很棒”。
周展说:“飞飞说以后也要做摄影师,我说那你要好好学习,像边雪哥一样,去大城市念大学!”
韩恒明原本还想说点什么,可听完这话,心里哽了一下,悄悄瞥了边雪一眼。
这些话飞飞没有听见,她垫起脚尖站在边雪身边,用手语说着什么。
周展翻译:“我以后也可以拍冰川和极光吗?”
那些是杂志里的东西,边雪毕业那年,和方穆青以及韩恒明一起去拍的。
边雪不由得蹲下去,平视周飞说:“会的,外面还有很多东西等着你记录。”
他不等周展翻译完,进屋抽出本图册:“送你。”
周飞捧着书比了个谢谢,周展连忙说:“谢谢啊边雪哥,她老早就想来找你玩儿,我怕麻烦到你……”
边雪想起什么,把脖子上的相机取下来,往里换了张新卡:“这个……”
韩恒明就站在边上,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抬手拦了一下:“你这相机就算了吧,我车上有一台微单。”
“没事,”边雪拉过周展,让他给周飞翻译,“这样是开机,摁这里是快门……”
周展反应过来,连连摆手,把周飞顺到腿后:“不用不用,这太贵了,来,飞飞跟哥哥说谢谢,咱不用了。”
边雪的酒量算不上好,虽然没醉,但脑子里装了太多事儿,晕乎乎的。
他笑了笑,把相机塞进周飞怀里:“这是我的第一台相机,不贵,我现在已经不怎么用了。”
韩恒明在心里说了声放屁,是个人都知道边雪有多宝贝这玩意儿,虽说确实不好用,但意义大于功能。
还想再劝,却看见边雪眼底湿润,不像是舍不得,反倒显得郑重,像在进行某种交接仪式。
再一眨眼,韩恒明听见边雪说:“飞飞替我保管吧,去拍小草蜗牛,拍你周展哥哥。”
周展犹犹豫豫半天,按着周飞的脑袋鞠了一躬:“边雪哥,以后有事你就叫我,我随叫随到。”
边雪摆摆手没接话,坐回到桌边,“陆听”两个字又钻进了脑子。如果陆听在这就好了,这儿的土壤再贫瘠,至少也能长几根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