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郁识默不作声地盯着他。
  陶澍做了个手势:“审问结束了,你可以走了。”
  守卫上前带郁识出去,他走到门口时,陶澍说:“对了,郁主任喜欢喝银菲士吗?”
  郁识淡淡道:“还行。”
  “据我所知,秦殷也喜欢。”陶澍紧紧盯着他,“接受他行贿的官员说,他聚会时常点这款酒。”
  郁识讽刺一笑,不置一词地离开。
  旁边的科员说道:“科长,就这么让他走了?他一旦回到三院,我们就没法再从汤老手上抢人了。”
  陶澍冷下脸来,“能怎么办,人家做戏做全套,甚至带回名单立了大功,三院上面是基地,那边一直给我施压,他母亲又是媒体社的,屡次煽动舆论让调查科放人,我还能怎么办!”
  最后一句彻底暴怒,一脚踹翻了垃圾桶。
  科员说:“话说回来,汤老和总媒都力保他,汤老是主君的人,倒是不可能去保一个间/谍,这事真是处处透着古怪啊。”
  陶澍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他想起这几天,郁识总是露出疲惫的样子,时不时合上眼睛休息,这种表现相当于示弱和暴露破绽,以至于整个调查科都相信,他会经不起审问一吐真相。
  脑海里闪过那双眼睛,心里忽然咯噔。
  他一直在挖掘郁识的情绪、微表情,甚至肢体动作,唯独忽视了那双眼睛的色泽。
  过分正统的棕色,纯正的天晷特征。
  科员问道:“科长,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陶澍说:“你有没有发觉,郁识长得不太像他父母。”
  “岂止是不像,简直中了基因彩票,他父母都是偏英武的长相,他长得有点太阴柔了。”科员思索道,“但我们不是查过他家里吗,出生证明和升学记录都没问题。”
  陶澍皱眉:“这里头一定有蹊跷,你去查一下他父母所有的就医记录,包括他没出生之前的。”
  科员一个激灵:“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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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识从车上下来,迎头的阳光刺得他微微眯眼。
  这几天都在审讯室,很久没见到如此毒辣的太阳,他的皮肤透着苍白,在日光下像个摇摇欲坠的病号,嘴唇和脸颊都没什么血色。
  司机像是怕他噶过去,把他送到家门口后赶紧进去通知。
  不一会儿,刘茵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他开始哭。
  她看起来比郁识还憔悴,脸上化着妆,穿着工作制服,但难掩疲态,泪水将妆容冲得稀碎,边哭边含糊不清地说话。
  郁识抱紧她安抚,同时屏退了下人,拍了拍她后背道:“妈,我没事,没有受伤,别担心了。”
  其他人离开后,他才听清刘茵在说什么。
  她呜咽道:“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和你爸怎么办,百年之后,又怎么向你父母交代啊……”
  她整整十几年,没有提过“你父母”这样的话,如今再也忍不下去了。
  郁识的眼眶瞬间通红,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
  刘茵喃喃地说:“没事就好……你先上去冲个澡,我给你炖了汤,待会儿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你乖乖的……”
  越过她的身影,郁识看见郁松伟正站在门边。
  他没有走过来,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有担忧、欣喜、怜爱,也有反对和愠怒,他深深地看了郁识一眼。
  郁识在家休息了两天,用家用通讯器给汤森邈和骆笙歌报平安,其他时间几乎都在睡觉。
  第三天傍晚,郁松伟把他叫到了书房。
  郁识抿了抿嘴喊他:“爸。”
  郁松伟许久没说话,半晌才说:“跪下。”
  他从没跟郁识说过重话,更没有任何体罚和责备,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生气,怒火藏在平静的外表下面,眼里蕴含着惊涛骇浪。
  郁识没有抗拒,慢慢跪在他面前。
  郁松伟痛心地说:“你跪的不是我,是你亲生父亲!小识,你忘记我从小教你什么了吗?你忘记自己是跟我的保证的吗?你忘记当年有多少人想杀你了吗?!”
  一字一句,犹如石头,重重地砸在郁识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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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要揭示身世啦
  第56章
  郁松伟第一次见到邵识君, 是在邵英海的营队里。
  当时他是个士官,看见邵识君被邵英海抱在手上,裤底兜着尿不湿, 浑身肉嘟嘟的, 长得像朵粉莲藕。
  郁松伟第一眼认错了, 以为他是个小丫头,哄他说让叔叔抱抱,叔叔给你买花裙子穿。
  一群人哄堂大笑, 邵识君气得哇哇大哭, 嗲声嗲气地说我是小男孩,才不穿裙子呢。
  郁松伟登时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哄。
  邵英海捏住他的小脸,在肉肉的脸颊亲了一口,哈哈大笑道:“我家小识这么香喷喷的,被认成女孩子也不奇怪啊。”
  邵识君哭得更加厉害, 胖手拍在他英俊非凡的脸上, 大声说爸爸胡说八道, 爸爸是坏蛋。
  战士们看得乐此不疲,邵英海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 有着集训营大魔王的称号,大家遇到他都大气不敢喘。
  如今却被个尿裤子的小孩玩弄于股掌, 拍他巴掌他都笑呵呵地不还手,怎能叫人不幸灾乐祸。
  郁松伟嘿嘿笑着, 心想这孩子真可爱,以后他和刘茵的孩子要是这么好玩就好了。
  没过多久,第九区爆发战争,邵英海亲率维和部队平乱。
  那场仗打得异常惨烈, 他们的粮草库出了问题,供应的所有粮食一夜之间被流沙带走,后备库又被敌军炸了,新的粮草卡在第七区海关。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被算计了。
  可能是内部出了叛徒,亦可能是派/系斗争,总之有人想要他们死,准确来说,想让邵英海死。
  面对这种绝境,邵英海没有丝毫慌乱,立刻召集所有人,开了个两小时的会议。
  两小时后,他亲自打头阵,带领整个旅夜袭敌军的粮草库。
  有将军冲在最前面,这无疑极大地鼓舞了士气,郁松伟是尖兵团的头兵,紧跟着邵英海深/入敌营。
  这场袭击打了三天三夜,最后时刻,他们团只剩下五个人,被围困在一片沙域,等待援兵的到来。
  他们被困了四天,这四天最重要的不是缺少干粮,而是没有水源。
  附近没有任何动植物,他们只能每天喝几滴水囊里的水,苟延残喘地往援兵来的方向走。
  大家都觉得要死在里面了,郁松伟情况惨烈,他中了两枪,一只脚骨折,其他人轮流背他,背的最多的是邵英海。
  第四天,援兵依旧没有来,众人已经一蹶不振。
  郁松伟虚弱地说:“将军,你把我放下来吧……你们再往前走走,万一能出去,再找人进来救我……”
  邵英海语气弱了很多,但依然沉稳有力:“少废话,这地方到处是流沙,老子给你扔地上,回来连你的骨头都找不到,给我闭上嘴安静趴着。”
  郁松伟笑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凶……我想起以前,新兵营的老连长,咳,你和他好像……”
  邵英海说:“谢乘风是吧,他是你连长?哎,你都是四期士官了,怎么一直没有提干?”
  “我……没什么文化,不爱读书,咳,考试……老是过不去,”郁松伟说,“索性就,放弃了。”
  邵英海乐呵:“现在考核机制变了,你这次立了大功,等回去我给你打申请,保准让你提干。”
  郁松伟瘪了瘪嘴,叹气道:“我怕是……怕是回不去了……你要是见到小茵,就告诉她……”
  他晕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嘴里咸腥温热。
  那股暖流像是生生不息的源泉,他忍不住多抿了几口,慢慢睁开眼睛,才发现是邵英海割破手腕,在给他喂血。
  高阶信息素一股一股涌入喉咙,邵英海的脸惨白得像鬼一样,咧开干裂的嘴唇冲他笑道:“有我在,你们全都不会死。”
  郁松伟再度提起他时,忍不住泪水纵横。
  他哽咽道:“自从那一战之后,我再没有勇气出生入死,于是申请转业回到地方……我一直拿你爸爸当救命恩人,后来他拜托我去找你,我第一时间出发去第七区,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让你被那些人抓走……”
  郁识垂头跪着,上身挺直,垂落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身体微微发抖。
  他当时被王崇翰带着突围,逃离了那群士兵的追捕,却没想到会被另一群人抓住。
  郁识被迷晕后带出海关,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第七区蔚蓝福利院。
  这家福利院的上层机构,就是臭名昭著的多门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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