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他的呼唤才刚出口,手臂尚未触及,
沈栖猛地站了起来。
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丝避之不及的意味。
他转过身,正面迎向程言昼,脸上没有任何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疏离。
那双曾经盛满温顺和乖巧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淡漠决绝。
程言昼的笑容僵在脸上,伸出的手臂也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他怔怔地看着沈栖,看着他从未见过的,冰冷而陌生的表情。
然后,他看到沈栖低下头,打开一直放在身边的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份文件。
a4纸,打印得清清楚楚。
最上方,是几个加粗的黑体大字。
【离婚协议书】。
沈栖将那份协议递到他面前,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程言昼,离婚吧。”
程言昼愣住了。
那份白纸黑字的协议,将他所有的欣喜庆幸砸得粉碎。
离婚……吗?
这两个字,沈栖不是第一次说。
上一次提离婚,他病情正重,还遇上了易感期,说了些没过脑子的话去拒绝。
然后沈栖就用“死亡”这种方式,离开了他半年。
那这一次呢?
这一次,该怎么办?
回忆起那次,心下只剩一片慌乱的灰败。
他缓缓抬头看着沈栖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心脏疼得几乎快无法呼吸。
一旁的阿姨也急了,张了张嘴想劝,但看着两人之间无比压抑的气氛,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默默地退到了一边,忧心忡忡地看着。
整个宽敞华丽的客厅,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沉重得压在人胸口。
沈栖垂着眼睫,努力敛去眼底翻涌的痛楚。
他将协议书又往前递了半分,声音干涩却坚持:“签字吧。”
“不离……”
程言昼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明显的颤抖,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哀鸣。
“不要离……可以吗?”
爱让上位者心甘情愿低下头颅。
程言昼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此刻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骄傲,小心翼翼地向前挪了一小步,带着近乎卑微的试探。
他伸出手,颤抖着,轻轻拉住了沈栖的衣角。
他明明比沈栖高一个头,此刻却低低地垂着脑袋,额发遮住了泛红的眼眶,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乞求,甚至带上了点哭腔:
“不要离婚……栖栖,我们……我们好好聊一聊好吗?”
“不离婚……求你了……”
这副模样的程言昼,是沈栖从未见过的。
脆弱,卑微,战战兢兢,仿佛他才是那个被抛弃还一无所有的人。
沈栖的心一下子酸涩得厉害。
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心软,就会动摇,索性强迫自己硬起心肠,早已准备好的狠话脱口而出,声音冷得像冰: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
“三年了,都没有培养出感情,而且……”
他顿住了,舌尖尝到一丝苦涩。
他想到了医院走廊里那一幕,想到了时念,那是横在他心头最深的一根刺。
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或许……还是想给彼此留下最后一点不堪的体面。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换了一种更决绝的说法:“而且,你值得更好的,我……不耽误你了,你也行行好,放我走行吗?”
“更好的?”
程言昼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什么更好的?没有什么更好的,我只要你!沈栖,我……”
那些呼之欲出的话语猛地顿住,一个念头窜入脑海,让他瞬间脸色煞白。
程言昼倏地死死盯着沈栖,声音里带上了一种绝望的质问:
“是为了那个傅珏?”
程言昼指尖都在抖。
“你急着离婚,是为了和他在一起吗?”
沈栖沉默了。
空气凝固了许久。
他垂着眼,看着程言昼紧紧攥着自己衣角的手,看着他那副仿佛天塌下来的崩溃模样。
最终,沈栖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用一个谎言换一场别离。
随着点头的动作,程言昼拉着沈栖衣角的手,无力地滑落。
他麻木地接过那份文件。
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第58章 “我们两清了”
离婚协议书上,程言昼的名字最终还是落在了乙方签名处。
笔尖艰难划过纸张,带着种绝望的滞涩。
他签得很快,几乎不敢多看那纸协议一眼。
笔落下,“啪”的一声。
沈栖拿起那份签好字的协议,仔细地折好,放回公文包。
整个过程,他没有再看程言昼一眼。
“程先生,保重。”
他留下这几个字,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然后转身,走得很快,没有丝毫留恋。
门被轻轻带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这声音像一计重锤,砸在程言昼的心尖。
空了。
整个别墅,连同他的心脏,好像瞬间被彻底掏空了。
所以都结束了。
他们之间那层法律上唯一的,薄弱的联系,也被他自己亲手斩断了。
沈栖自由了。
他可以毫无负担地投入那个傅珏的怀抱,彻底忘记自己,开始全新的,没有“程言昼”这个人的全新生活。
程言昼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
直到阿姨小心翼翼地过来询问,他才像是被惊醒般,踉跄着转身,一步一步,沉重地走上楼,把自己反锁在了那间主卧室里。
三天。
他把自己关了整整三天。
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烟酒味和一种死寂的绝望。
窗帘紧闭,隔绝了所有光线。
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沿,脑海中一遍遍回放和沈栖有关的点点滴滴。
好的,坏的,冷漠的,痛苦的,最后那次他流泪哀求的……
心被反复凌迟,却又无可奈何。
他能怎么样呢?
沈栖有了其他喜欢的人。
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他还能怎么样?再次用强权去拆散?把人锁在身边?然后眼看沈栖在自己身边枯萎凋零吗?
第三天晚上。
腺体部位一股熟悉的火烧般的剧痛再次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猛。
信息素狂躁症又要发作了。
这种源自顶级alpha基因缺陷的病症,伴随着极强的占有欲和毁灭倾向,几乎无法根治,只能依靠定期的手术介入来抑制腺体的过度活跃,强行压下那些违反社会秩序的原始本能。
关于这种病症,甚至有过病发者将beta折磨致死的先例……
以前,他心甘情愿一次次躺上手术台,忍受着非人的痛苦和术后虚弱。
只是因为……他想更好地和沈栖在一起。
害怕自己失控会伤害到那个看起来脆弱又安静的beta。
于是他托付身为医学天才的发小时念,秘密研制能诱导beta二次分化的药剂,奢望着沈栖如果能分化成omega,拥有成熟的腺体,是不是就能更好地承受他、接纳他?
他天真地以为等沈栖长出一个腺体,就会安心留在他身边,他们会幸福地像一对正常的夫妻。
现在想想多么可笑。
所有的隐忍和筹划,如今看来,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自以为是。
甚至,成了为他人做嫁衣。
沈栖确实分化了,变成了青柠味的omega。
却再也不是他的了。
*
翌日。
又一次手术在私人医疗室完成。
麻药过后,腺体处的钝痛无处遁形。
程言昼躺在病床上,等待意识清醒。
他无言看着苍白的天花板,忽然间,混沌的脑海灵光一闪。
他一直以来,执着地寻找,偏执地占有,根源到底是什么?
是爱吗?
当然是。
但他爱沈栖的方式,似乎从一开始就错了。
如果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满足自己的爱欲和占有欲,早在两年前,沈栖还以他妻子的身份乖顺地呆在他身边时,他就可以不顾一切地占有他,凭借信息素的绝对压制和法律的绑定,沈栖根本无力反抗。
但他没有。
他选择了更迂回,也更伤人的方式:
冷漠、忽视、疏远。
而现在,他强留不住,也无法再自欺欺人。
如果他的存在本身就成了沈栖痛苦的根源,那么……退出,是他唯一能给的最后的爱。
只要沈栖幸福,独自承受这噬骨的思念和痛苦,也没关系的。
这个念头打开了心中那个死结。
虽然痛,却有一种近乎自虐般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