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越是和忻渊这个人相处,他越难相信郁晗是死在这人手下的。
也不想相信。
两人又对着月亮吹了会儿风。
“没什么好看的了,回去吧。”
微生疑失血过多,撑到这会儿已经困了,他转头去看忻渊,发现忻渊在折医务室里带出来的便签纸。
关于副本,忻渊拼出了一个不保证百分百成功的答案,用纸折出一个东南西北,他又将自己的作品揉成一团塞进口袋,空出来的手对着微生疑打了一串手语。
微生疑显然是没这个本事看懂的,略显茫然地摸了摸头发。
忻渊单方面截断这次沟通,迈步朝寝室的方向走去。
*
主持人的排练忻渊和那个初一女生一共约了五次,每次两人都是相对无言,大眼瞪小眼,把时间糊弄过去就算完事了。
于是真到了比赛当天,他们对着宣传部门的摄像机真实还原了排练的场景,忻渊负责痛苦地念稿,姑娘负责沉默地配合。
很难想象播音类专业课老师每天活在什么样的课堂里。
艺术周来临前,又进行了一次周考,忻渊稳拿第一,因此即便他稿念错了几个字,下面坐着的老师依然对他喜笑颜开。
进入比赛环节就没两个主持人什么事了,忻渊下台,穿过搬画板上台的场工队伍,从后门重新进入学校礼堂,混到摄影师的身边。
他和摄影师打了声招呼,借过摄像机看刚刚拍下的照片。
镜头中的舞台上,忻渊手持话筒的样子不怎么自然,然而他身边的女生落落大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比赛刚结束,这张照片就和提早撰写好的文章一起制作成推文,放上了学校官网。
当天的拍照活动,在忻渊家长聊天栏里一直收到满意回复的胡老师第一次接到了不满意的消息。
屏幕对面的人说了很多不带脏字但具有侮辱性的话,总体概括就是如果不知道怎么说话就模仿身边的人,别模仿都不会了。
忻渊看在眼里,心中毫无波澜,但他明白了为什么微生疑会受不了。
语言是一种软暴力,日复一日地被暴力逼迫,总有一天会感到疲惫,想要妥协。
更遑论十四岁心智未成熟的孩子,身边已经围了那么多遗像。
妥协的孩子付出生命作为代价,换得在别人眼中的鲜活,却永远失去了自己,而家长和老师看不到他们身上的伤,学生集体遗像化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在一开始,学校或许会为此感到惊慌,寄出退学建议想保住学生,但当他们尝到了甜头,处理态度变成什么样就要另说了。
这所学校继续办了下去,就是他们的态度。
按照通关条件,学生们唯一的希望就是不在校内还不明真相的校长,但只说真相是不够的,忻渊和微生疑有去投过一次校长信箱,写满了真相的纸页被无情地丢出缝隙。
走到这一步,他不得不考虑自己那个有些极端的想法。
那晚他对微生疑打的手语是“如果杀了我能活下去,你会做吗”。
在验证想法前,忻渊还有一件事要办。
活动结束,他拒绝了微生疑同行的请求,自己去了图书馆。
绘画比赛的结果明天就要公布了,胡老师给他看的作品投票页面里,他瞥到了凌一画的那只蝴蝶。
第39章 遗像
*
晚上八点, 阅读区又一次被人清场,中间的长桌上摆着一堆棋牌和几碟茶点。
“我这里没有书可以推荐给你了,”女生今天身边没带绘画工具, “机会难得, 玩把桌游怎么样?”
她推到桌子中间的纸盒里,放着一副uno牌。
uno牌的打法简单,谁先出光谁赢, 忻渊回忆了几个规则,没有答应。
他赢不了。
“玩一把吧。”牌是新的, 女生洗牌动作娴熟, 把分好的牌强行塞进忻渊手里。
因为玩家只有两位, 她多发了牌,两个人各拿十四张,石头剪刀布决定庄家,先出牌的有优势, 忻渊轻松赢下了女生成为庄家, 丢出第一张牌。
几分钟过去。
女生丢出一张红牌三, 看着坐在对面的忻渊紧跟了一张蓝牌三, 没有立刻出手。
片刻后,她从牌堆里摸了牌扔过去:“你只剩一张了,没喊uno,加牌。”
忻渊收下, 左手里牌数增加到三张。
他和女生又各出了几轮牌,不管他怎么猜牌、用功能牌卡出牌,只要他不开口,就永远赢不了游戏。
游戏的结果自然是女生率先丢光了手里的牌。
“有些游戏的设计注定了部分人赢不了,比如uno, 比如这个副本,又比如……”她话未说完,硬生生止住了,理起了牌,“相信你也发现了,这个副本里的npc对你格外的好,却又特别针对微生疑,对吧?”
在忻渊暂时不记得的曾经里,对好学生宽容的校园副本从来是他的主场,放掉这点不谈,第一天去接忻渊的是班主任而微生疑是副班主任这点,就能看出些许端倪。
“你咬牙抛弃的家人是微生疑过不去的心结,”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杯热茶,她端起茶杯,就着杯沿轻抿了一口,“这是有人希望你在副本里胜出,让微生疑死去而做下的手笔。”
忻渊从带过来的本子上撕下一页纸。
「达成通关条件,可以一起出去」
“你不是已经想到了?缺乏证据的空谈不足以让校长相信学校里发生的事,所以你想直接把学生的遗像投进去。”
“缝隙的大小,投照片正正好好。”
忻渊捏起茶点盘最上层的夹心饼干,放在嘴边咬了一口饼干角,没去碰甜味的夹心层,又丢在了空碟子上。
女生一副苦恼的样子:“白天的教师办公室里没有信箱,晚上的学生不是遗像,看上去是个死局,想找照片该在哪里下手呢?”
「你也是通关者?」
忻渊打断她的话,忍不住问,女生知道的太多太多了,说不定微生疑要找的那个人就是她……
可四个年级的成绩榜都没有她的名字。
“我不是,如果你不信,可以现在杀了我去投信箱。”女生关上盒子前,从里面取出一把雕刻刀,放在忻渊面前。
十四岁的忻渊,手上没沾过血,对杀人这件事尚且没办法做到完全平静,他怔怔盯着那把雕刻刀,见到那么多学生死在他的周围已经是承受范围的极限了,硬逼他动手的话……
做不到。
微生疑受伤的那晚,忻渊和他回宿舍楼后又偷偷溜出来了一次,诚然他对着微生疑打出手语的时候是抱着最消极的心态,但能尽力做的尝试他还是会去做。
尝试结果是,他再次披上医务室老师的白大褂,去骗学生变回照片,那些学生很快会在半路认出他的真实身份,来不及带回办公室。
看着学生逃走,他甚至说不出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压力增大。
除了白天可以直接看到的照片,这所学校里还存在着两幅潜在的遗像。
他和微生疑。
水晶相框现在正好好地在他宿舍书桌上放着。
女生说的没错,这个副本的设计,就是在等他们两个挖掘到真相后反应过来,互相动手,而且始作俑者期待的赢家是他。
“通关者死后脱离副本,形成的遗像也就不会在晚上变成人身,想达成通关,这看上去是唯一的途径了。”
女生的指尖点在桌布上,随着她的动作,桌游盒子和点心盘带着晚茶时间轻松的氛围在瞬间消失。
“你来找我要回最后一段记忆,不就是想确认和微生疑真正的关系,决定要不要动手吗?”
心思被猜中,忻渊握笔的力气加重几分。
「你是谁」
女生笑了。
“你想要的答案,都在最后一段记忆里,不过很早之前我就提醒你了,遗忘是大脑的保护机制,找回记忆的痛苦必须由你自己来承担。”
……
……
让一局游戏出现必输者的方式有很多,内定赢家是其中最简单的一种。
忻渊人生的前十九年没思考过这回事,家庭的问题可以看作运气不好,同学的伤害只当是遇人不淑,十八岁那年碰上无限游戏降临世界他自认倒霉,生命走到最后一刻,他想的是算漏了人心。
然后系统出现了。
谁能料到自己的存在是个注定的陪衬呢?反正他不能。
当系统把一切真相甩在他面前的时候,忻渊惊讶发现,过去受到的所有苦难的总和,不如他是配角这一件事来得令他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