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58章 爱欲之人
我抬起脸,面无表情地望向余则。
很奇怪。
因为我发觉,当和冯逍呈没有可能性后,我对余则的那种戒备也随之淡化。这大概是因为,从前他每次出现都和冯逍呈有关联。
我忽然就很想问他一个问题,但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还是忍住了。
“不太巧,明天开学,下午就这一趟班车,就算不在这里,我们也会在学校碰面的。”
“是吗?但是……我以为你会晚几天再返校的,冯逍呈他们画室不是还没离开吗?”
勉强提起的唇角又落下,我抿了抿唇,莫名不太高兴。
他又知道了。
我反应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昨晚你路过的时候看到什么了?”
“你们在干什么,我就看见什么了。”
我不说话,他就说:“你是想问我,当时同路的两个女生看到什么了吧?应该什么也没看到,她们正走过来的时候,冯逍呈已经抱住你了。”一顿,“然后我就拦住她们问路了。”
余则笑了一下,说:“但是我们一起走远以后,其中有个女孩忽然就回头了,那会儿看见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他居然在如实地告知我经过。
我有点困惑。
但不太意外,他好像一直……都是这么直来直去的?
我大概没有控制住表情,使余则误以为我在烦恼。他实事求是地安慰我,“当时天色暗,你哥又挡着你……她们跟你应该不熟吧?或许能认出他,但肯定认不出你,也用不着担心。”
呵。的确没认出来。
想到先前发生的事,我不免被噎了一下,感到一丝难言的憋屈,又不想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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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上车后,余则很自然就坐到我旁边,我们谁也没再开口。
不知不觉,车程便过半。
当司机一个急刹将我从小憩中晃醒时,我发现脑子里的那个问题依旧蠢蠢欲动。我偏头看了一眼,余则没有睡,于是我问他,“初中的时候,在食堂,你找冯逍呈想干什么?”
余则思考了几秒,说:“我想看一看,看看可以那样肆意挥霍的小孩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有多快乐。”
他语气很认真,其中的情绪也直白,几乎是话落的同时我就想起从老板娘,也就是余则舅妈那里听来的事——
余则他爸是个烂酒鬼,不喝酒的时候人模人样,醉酒了就要打老婆。余则三岁的时候,她妈受不了跑了,就再也没回家。于是小孩就成了他爸发泄不如意的对象,一直到他十岁,他爸有次醉酒后没收住劲,小孩重伤被送到医院。
这时余则外婆就再坐不住了,直接报警,想要变更小孩的监护权,把小孩接过来。原本这件事很容易,可是余则在县城当教师的姑姑不同意,她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怎么能落到外姓人的户口本上?她提出由她把小孩接到县城读书,在她身边接受更好的教育。
余则舅舅本来就因为家里条件不好,相不到对象,如果再接一个小孩到身边养,就更没有姑娘愿意嫁了。于是一番纠结后,余则的外婆还是妥协了。
自此,余则便离开村小到县城上了两年小学,中考时转回原籍,因为成绩优异又被县外国语中学录取,也就是余则姑姑任教的私立中学。
后来的事,老板娘也不清楚,只知道余则父亲依旧嗜酒,人却是打不动了。
再则,除节假日外余则也不常回家。
这样长大的小孩,对某种超出认知的事物生出好奇实在很合理。
我骤然明白余则在面对我的伤疤时表现出的感同身受。我感觉到不自在。这种感觉很奇怪,知道,却仍要在他面前表现出应该有的一无所知。
我一时不确定该摆出什么表情面对他。
并且我发现,即便知道他这句话背后承载的不甘和渴望,我依旧无法劝慰他,也不想,我只想反驳他,同他抬杠。
因此我只好保持沉默。
良久,我摇了摇头,还是忍不住纠正:“不对,如果他快乐,一定不是因为钱够花。”
至少,小时候我俩没钱在街上捡瓶子的时候,他指挥一帮小孩,看起来比现在威风、高兴多了。
闻言,余则偏头安静地看我,像是在等我的答案。
被他专注的眼神注视,我骤然感到无语,我可没想同他说那么深,他拿这话来问我,多少有点莫名其妙。可大概是因为被他看见自己的惨样,我不太能立刻冷着脸无视他,况且他看起来很认真。
话是自己接过来的,干放着也不太好,我搜肠刮肚,拿阅读过的写作素材拼凑起来胡说八道,给他胡乱定义了一通。
余则点点头。
他是不是傻。我眨眼,他还是定定地看我,目光相触,像是没听出我的敷衍,可我编不下去了,忽然转过脸,不再看他。
我避着人翻了个白眼,感觉到无语,调整了一下坐姿,我低脸垂眸,心想,都是放屁,如果冯逍呈快乐,当然是因为他总是无视别人的痛苦。
正如他看不见我的。
为什么不喜欢我?他凭什么不喜欢。
车里开了空调,陌生人的味道,冷气的味道,各种气味混杂在密闭的车厢里发酵,车轮胎也再次压过几条减速带……这些因素凑在一起,我发觉我简直像个落荒而逃的傻逼。
或许在出村时,当电动三轮车被村口的大白鹅无故追赶时,我就该停下来的。
现在冯逍呈在干嘛呢?
他才得到一个漂亮的女朋友,总不会比我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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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到站时,懊恼以及悔恨已经在我肺腑中滚了几圈,烧作没有温度的火焰,不伤人,伤己。我没有自虐的倾向,因此当接通冯逍呈的来电时,我不再愤怒,而是心领神会。
我领悟到,这是冥冥之中给我的出口。
我太憋屈了。他也不该那么快乐。
我和余则是一起出站的,因此我看了他一眼,示意自己要接电话,让他先走。与此同时,余则的手机铃声也响起,我便转身,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期间,冯逍呈一直没有挂断。
“……你怎么还没挂。”
我问他。
“……”
“不说话我挂了。”
“邱寄,你现在在哪儿。”
“不用你管。你怎么还没死?”
对面笑了一下,冯逍呈的声音传过来,居然是很平和的语气,态度也坦然,什么也不计较似的,“那你得换个东西砸才能有用。”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又不是不是故意的……只是看你们两个都淋着雨,才想给你拿把伞。”
“那我得谢谢你。”
“不客气。”
“行。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如果不是农家乐的老板娘告诉我们,都没人知道。”
“明天开学,我今天当然得走,我早告诉过你我没时间跟着你们玩。”
“哦。”冯逍呈笑了,“我还以为是不想我谈恋爱,才发脾气走的。”
我的脸色变了一瞬,几乎忍不住就要挂断,但我还是耐着性子听下去,然后问:“我为什么?要生气的话在你高一早恋的时候我就该生气了,虽然那是假的,但我不知道,还不是一直乖乖给你俩当门童当电灯泡。”
对面噎了一下,然后才说:“是,祝迦没事就喜欢往你跟前凑,不知道还以为这对象是给你找的……”
我不想听,打断他,“冯逍呈,你是不是有病,你到底打电话过来干嘛?”顿了顿,我自己又想起他非要我亲祝迦的事,便嘲他,“还是说你真有点什么毛病啊?哥,你是不是有绿帽癖啊……有病赶紧治。”
我的话没头没尾,他倒是听懂了,没说话。
沉默许久,在我以为通话要结束时他冷不丁问:“那次你想亲的是我吧。”
我没吭声。
我心里在想是祝迦告诉他的,还是因为他一直都是装糊涂,所以猜到了。各种猜想冒出来,我有点生气了。
他说我变得有点恶毒,他怎么好意思倒打一耙,他才是最恶毒的。有几个时刻我感觉冯逍呈会喜欢我,所以我被他捏在手心玩弄,他得到了我更多的把柄,再用它们来耻笑我。
这句话像是一记耳光。
捏紧手机,我闭了闭眼。
冯逍呈没有再出声,一时之间我只能听到耳边不轻不重的呼吸声,却分不清是谁的。
在愤怒飙升中我突然记起了那个夏天,查完分后蒋姚出门却再也没有回家的下午,大暴雨的伞下冯逍呈红过的眼眶……如同摸到一柄利刃,它闪着雪亮的光,是最尖锐的模样。
如果我不能影响他的情绪,那就换一个,总有能用的。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说到那年,我只记得那个暑假你妈死了,在你因为傻逼考零分以后。冯逍呈你那时候好傻逼啊,现在还是个傻逼,那些大姨、婆婆在灵堂辛辛苦苦念了七天的经,怎么你听完一点智慧都没长?”